已是暮春,周围的树叶绿意变深,风一吹,耳旁就是沙沙声。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听了许久的树叶轻响,不知道多久,闻箫啤酒都喝完一罐了,才听见池野沙哑的嗓音,每一字都很低,很沉,“我救不回来我妈的命,我除了看着她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没有别的任何办法。我也没有照顾好我妹妹。”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闻箫听见,池野的声线不稳,易拉罐在他手里,被捏到变了形。
“但是,又能怎么办?我除了狠狠揍那人渣一顿,警告他不准靠近我妹妹外,什么都做不了。我能把他一次打怕了,”池野嗓音哑得厉害,“还能做什么,我能把他打残、能杀了他吗?我不能。我动手的时候,一遍接着一遍地警告我自己,我不能犯罪,我不能出事,我要是出事了,她们怎么办。”
“她们只有我。”
他仿佛被锁链缠缚的困兽,思前想后,半步不能踏错。
将手里的空罐狠狠地掷出去,两秒后,“咚”的一声,坠进了深蓝色的垃圾桶。池野拎起手边的易拉罐,晃了晃里面冰凉的酒液,猛地朝喉咙灌了一口。
没有说话,闻箫握着自己那一罐,陪池野喝酒。
酒一口一口被咽下去,胃隐隐抽痛。闻箫惯常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敷上了一层薄红。他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罐,没剩多少的酒液撞在壁上,发出激荡的声响。寂静里,他兀自说道,“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
池野喝酒的动作停下。他发现了闻箫的用词——以前。
闻箫没看他,只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平日里,他绝对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也或许是别的原因,他听见自己说,“我以前还有爸妈,现在都没有了,他们就在我面前,慢慢没了呼吸。”
嗓音还是和往常一样冷淡的嗓音,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尾音却轻得像烟。
那时,他爸妈都受了很严重的伤,血一直在流,溶在海水里分辨不清,但他能闻到很粘稠、很刺鼻的海腥味,以及铁锈味。在妹妹闭上,他们也撑不下去了,他妈妈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他的手死死绑在浮板上,勒得指尖麻木。她已经完全脱了力,也说不出话,只是一边又哭又笑,一边看着他,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
回忆像一把利刃,将他已经合拢的血痂一块块挑开,闻箫闭上了眼。
有咸湿的海水从他的周围漫过来,一寸一寸地,逐渐淹没过他的脚踝,到小腿,到膝盖。湿透了的布料贴在皮肤上,闷得透不过气。他僵硬地像木雕,一动也不能动,下一秒,就会被旋涡席卷,沉入海底。
直到有人用力握住他的手腕,“闻箫!”
闻箫缓慢地睁开眼,一时间,目光都无法聚焦:“什么?”
池野松开手,掌心上沾上的体温被风一吹就散了,他回答:“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