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电梯停在16层,双开的电梯门向两侧滑开,露出不见日光的短小楼道。略带暖色的感应灯听声亮起,待人抬眼的时候已经驱散了黑暗。
张东升拽着背包带走出电梯,感觉这里连墙角都充满了金钱的气息。
这边海景豪宅的每平价格是他们现在住那套的两倍不止,风景最好的几栋都是跃层,每套面积都在四百平以上,价格是他在少年宫做一辈子也赚不够的昂贵。
余陵半侧着身子展示大门上的密码锁。“一共六位数,张老师看一遍能记住吗?以后你来自己开门就好。”
还有以后?
张东升摁着背包外层,指尖隔着几层布料摩挲那张薄薄的电梯卡,心头涌上不安。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她付出这么多只求他帮忙?不限次数的律师咨询和对他完全敞开的豪宅,这些都让张东升感到惧怕。
他怕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
大门打开,屋里比楼道还黑,像是吞人巨兽的喉口,一眼望不到底。余陵随手往旁边一拍,灯从玄关向内一盏接一盏的亮起,亮度很低,朦胧的照出这钢铁巨兽的内腔。
或许人总是不自觉地屈服于权威、屈服于财富。张东升原本对余陵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只是一个讨厌的小孩长成了讨厌的成人,傲气得漂亮却太没分寸,行事肆意妄为爱戳人伤口,有点隐藏的羡慕但更多的是讨厌。
但从他进入这个小区以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他变得小心翼翼,平白对她高看起来。或许他真的是长了一身容易被钱诱惑的贱骨头。
余陵蹬开凉鞋赤脚走进去,猫咪一样轻巧,听不到半点脚步声。“没有室内鞋,脱了鞋直接进来就可以,地很干净。”
张东升低头,见玄关处只摆了几双同样尺寸的鞋,两双他都在余陵身上见过。这里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居所。
“背包挂门口的架子上吧。”余陵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远远地带着隐约回响,这里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大。
张东升打量着屋里,入户直面的大概是海景落地窗,但遮光效果绝佳的灰色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贴地的一点缝隙透进丝丝光亮。四周的墙面与众不同的全部刷成深灰色,纯色家具简约素净,一眼望去深深浅浅的灰,看着干净却压抑。
徐静也喜欢把家里布置成黑白灰一片,追求极简的美,家里唯一鲜亮的就是一阳台鲜花。而余陵这里换了一种。
张东升伸手点上玄关处的玻璃缸,里面七彩的热带鱼在精致的造景中来回穿梭,led灯让它们身上的鳞片熠熠生辉,成群游过时,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星河一说。
再往前,客厅与餐厅做隔断的是蜥蜴公寓,木质的爬宠饲养箱拼接在一起摞到人那么高。张东升认不出里面都是什么品种,但能数出至少六种不同长相的蜥蜴。
“喝水吗?”余陵从厨房探头,手里捏着一只几何造型的玻璃杯冲他晃晃。
张东升有些紧张,口舌发干,但还是拒绝了。“不了,你到底要做什么?我们快点开始吧。”
余陵没有明说她那个帮忙具体要做什么,但提出可以先让他试一下,就算最后不同意也可以带他去做一次律师咨询作为交换。不过她送电梯卡的行为,好像已经笃定他会同意一般。
在这里呆的越久张东升越觉得不适应,外面叁十多度的天气,他待在这个黑暗的海景房里有些发冷,总觉得像掉进了什么陷阱。
“你先在客厅等一下,我喝口水。”
张东升走向客厅,看到电视墙上很多大大小小的相框错落有致地悬挂着,每个相框里都有一只蝴蝶,鲜活得振翅欲飞。他向前两步,仔细观察,看到每只背部中心都有一点金属反光,是昆虫针。这并不是照片,而是标本,二十多种蝴蝶标本。
他舔舔嘴唇退开,环顾客厅,看到茶几也不是普通的茶几,而是实木外框的玻璃饲养箱,里面树枝造景上盘着一条和他胳膊差不多粗的蛇类,鳞片漆黑光亮,在日光灯下反着镭射一样的彩光。
张东升看着它在里面缓慢地爬动,耳边好像听到了鳞片和树皮摩擦的嗦嗦声,顿时背部一阵酥麻,鸡皮疙瘩和冷汗一起出现。
“你在墙那里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余陵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带着甜腻笑容蹲下身,像是教徒亲吻圣像一样虔诚的隔着金属网去亲吻爬到上层的蛇类,眼睛里的欣喜几乎要溢出来。
张东升可以说是惊悚地看着她蹦跳离开,突然就想到一个疑点,她为什么会有精神医生和心理咨询室的名片?
?电视旁的走廊窄小而长,余陵哼着不成调的音乐在里面走远,声音带了几分恐怖片的悠远。
站在客厅唯一一面干净的墙前,张东升莫名打起了冷颤。他忍不住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依靠着屏幕的亮光在这个地下室一样不见光的环境里寻找一点安全感。
“张老师!”
没有一丝声响,余陵的声音突然从身前传来。张东升还没抬起头便被人一把推向后,脑袋磕在墙上却没有停下。
有钱人的花样大概就是多,这面看起来光洁的墙上有一扇隐形门。
张东升又一次在地上摔得头晕脑胀,眼镜飞到了额头上,还青着的肩膀针扎似得疼。他想着余陵都把电梯卡送给他了,要做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刑法上书写的事情,但如果那只是一个让他放松警惕的手段呢?
张东升拉下眼镜,手脚并用往后退开,忍着晕眩站起来,看到墙上高低错落的声控灯接连亮起。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四四方方的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墙上小小的聚光灯,和每盏聚光灯下挂着的,衣服。
材质款式各不相同的白衣服用白衣架挂在墙上,和蝴蝶标本一样交错摆放,让它们上面的血迹可以连成一条河。
余陵走进来关上了门,四面墙都变得平整光滑,像是一间无解的密室。
张东升看着余陵手上打转的匕首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脸旁就是一件布满喷溅血迹的女士丝绸白衬衫,层迭的荷叶边领口柔软堆积,遮住他的半只耳朵。
和他那把小水果刀不同,余陵手里拿着的是双面开刃的尖头匕首,正中还有一道放血槽,长短足够从前面捅到他的脊柱,刀刃磨得光亮,夹在她手指间旋转时都能看到弧形的刀光。
“张老师,你别贴着我的作品那么近啊,会碰坏的。”余陵笑眯眯的走近,嘴角像是憋不住笑一样翘了又翘。
“你的作品?”张东升惊讶自己现在竟然还很冷静,他慢慢地从冷滑的丝绸衬衫上退开,和余陵言语肢体周旋着。
余陵抬起下巴,骄傲的向两边摊开双臂。“是啊,美吧!”
张东升转头粗略地扫过四周,四面墙上的‘作品’加起来有22件那么多,每件都是女士的款式,血迹多是喷溅,但可能离得太近了,有很多的前襟都被染成了红的一片,又干成红褐色的一坨,分辨不出到底怎么弄上去的。
他看着余陵身上松垮的白色吊带和米色外搭,手心渐渐变得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