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六朝悠闲地喝完了那杯茶,站起身来:“主任您忙吧,我先走了。对了,您这茶杯不错,清茶一瓣暗香浮,青花一缕洗心尘!”
主任绝望地跌坐进转椅里,今日北京的天空,比重度雾霾还要幽暗。
曲哥手抓饼店。
“小曲儿,待会儿忙完了给我来份手抓饼,多加火腿和鸡蛋啊!”
“没问题,老程你等会儿啊。”
程六朝看着忙碌的曲南休想:兄弟,你不会在这里憋屈太久了,你得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他又抬头看了看愈见红火的生意,和一丝不苟工作的严叔严嫂,忽然觉得,在这隆冬时节里,小曲儿的店里比外面“干净”和“温暖”太多太多!
小曲儿看起来有些落魄,甚至曾经游走在城市的边缘,他没有钱,没有房子,甚至没有帝都身份。
但他的灵魂深处,却比谁都繁华,比谁都富有,也比谁都纯净。女神力排众议爱上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有时候,程六朝挺佩服曲南休的,甚至有点羡慕他。
因为不管在多么恶劣的情境下,小曲儿都有笑着面对生活的能力。
如果换了自己,能有这般勇气么?如果没有爷爷和老爸打下的基业,没有副总身份为自己招来的尊重,自己能够白手起家么,能够凭自身的能力赢来这些东西么?
当然,曲南休也是血肉之躯,他的低落,他的绝望甚至泪水,是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到的。
忙过了高峰,曲南休把店交给严叔严嫂打理,自己得以和程六朝走到路边。
两人把胳臂支在小区门口的栏杆上,看着夜幕下匆匆归家的行人。
“小曲儿,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沉默。
曲南休说:“说啊,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不是。”
“你被美国名校录取了?”
“不是。”
“那还能是什么呀?”
“你怎么总是先考虑别人?就不会想想你自己?”
“不是,你有事找我,我当然得从你的角度猜啦。”
“非也。”
曲南休没耐心了:“老程,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讲话绕弯子太大我真受不了,别文绉绉的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还得进去忙呢!”
程六朝于是把侦探公司的发现,和主任亲口承认的事情说了,还以为小曲儿会激动得晕过去,可万万没想到,曲南休听完之后竟一声不吭,更神的是,表情竟然不起一丝波澜!
“哎,你怎么没反应啊?”程六朝拿手在曲南休面前晃了晃,“高兴傻了?是不是人激动到极点的时候就这样?”
曲南休直勾勾看着前方,眼都不眨。
程六朝又推了推他:“小曲儿,你马上就能回学校了!让那个没原则的主任滚蛋!”
听了这话,曲南休开始眉头轻锁,又望着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出神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听说,教导主任有两个儿子,相差了快二十岁。”
“两个啊?超生!他交罚款了么?不会逃了吧?差那么多,不会是踹了糟糠之后,老牛吃嫩草了吧?”通过谎称照片真实、令曲南休退学这件事,教导主任在程六朝心中的光辉形象是彻底毁了,“诶,你没病吧?这事儿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么?”
“我是有一次无意中,听给学校打扫了七年卫生的大妈说的。主任家的大儿子都已经成年了,前几年得了尿毒症,所以他老婆前不久才又生了一个。”
这下,程六朝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只好跺了跺脚,搓了搓有点冻的手,往手心哈了哈气。
“尿毒症每周得做一两次透析,花费不小的,社保也只能管一部分。你看,这事儿主任都没往外宣扬,也没让学校组织大家为自己捐款,比前不久那个号称卖文救女的强多了。这世上贪得无厌的人多了去了,咱们主任,不过是拿了人家送到眼皮底下的十万好处费而已,为了儿子治疗经费着想,也不为过吧?”
程六朝霎时间像被金箍棒定住了一样,刚哈过气的手一动不动举在半空,半晌无言。
倒不是因为主任儿子的病,而是因为曲南休看问题的视角,那么地与众不同。他心里考虑的都是别人,究竟把他自己置于何处?
他自己承受的压力和委屈,难道根本不值一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