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钟司制就更不必说了, 宫里流通的消息面很广,尽管很多人已经对温浓被太后驱逐有所耳闻, 但更多人还知道信王接到消息以后放下了堆积如山的奏章,离开闷了几天的广善殿回行宫陪她共进晚膳,并且当夜同房共寝同眠共枕, 若说从前只能称得上的嬖幸,可自从信王出宫温浓伴驾,坊间还流传起信王意欲退婚的打算,一条条摆在眼前打脸再打脸,如今重头审视温浓得到的恩泽雨露,妥妥已经是盛宠了呀!谁还不巴望着跟她套一套近乎?
温浓清楚钟司制眼里的势利,一点跟她套近乎的兴趣都没有。
“姑娘有所不知,自你走后春芳百锦图的纺织进程就交到了我的手中,说不定日后还有可以相互探讨的地方,咱们以后可要多多联络。”
这位钟司制处事相当油滑,给人的感觉说不上是好是坏,温浓想不通这人究竟是容从提点上来的还是李监查自己身边的人,委实不像是那两位的风格。
不过人家既然能够坐上这个位置,肯定是有她的过人之处。思及那副波澜壮阔的春芳百锦真正意图,温浓不禁百味杂陈:“其实真要算起来,我来织染署接手春芳百锦图不过几日光景,实在谈不下探讨不探讨的事情。”
钟司制挤眉弄眼地笑:“花好月圆百年好合,这副春芳百锦寓意甚好,好画自有良缘配,说不准将来送到何人手里,但可以肯定必是天赐的良缘、上选的绝配。姑娘乃是有福之人,这点当是无须忧心。”
“……”这人说话可谓胆大,郭家的婚事还没退呢,她竟比当事人还要豪言万丈大放厥词,也不怕自个栽跟头把自个给摔死。
温浓对这种人退避三舍:“有劳钟司制陪行,刚听你说李监查去了造办署吧?你忙你的,我去那边碰碰运气。”
钟司制还想跟她多聊几句,奈何温浓已经彻底被她劝退了,走得那叫一个箭步如飞。造办署温浓去过几趟,上一回可不正是为了去送香珠在九曲桥偶遇关若虹那个疯批,结结实实惹出一场闹剧么?
温浓有了上一次的阴影,本是打算绕道走,谁知临近九曲桥发现那边竟无端被封,压根就过不去。
这不由引起温浓几分好奇,拉了个附近的宫人一问之下方得知,前阵子桥下荷池死了一大片的鱼,吓得宫里的人赶紧上报,还以为是闹了什么疫病。
“疫病?宫里无端怎会出现疫病?”温浓心头一突:“除了死鱼之外,可曾听说什么人也感染了?”
“这倒不曾,若连人也能感染,那咱们岂不全都要完了?”被拦下的宫人被她的假设给吓着了,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鱼瘟就已经够吓人的了。你是不知那天水面浮起一片片鱼肚白,我亲眼见的,那场面怪恶心的。”
说着,她压低声音:“其实大家也不是说鱼瘟还是人瘟,大家说的是异象,跟当今天子有关。”
温浓讶然:“怎么说?”
“你这消息路子不行啊,前阵子永顺宫里出了事你没听说吗?”那宫人没见过温浓,并不知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信王身边那一位,不然也不会跟她说了这么多:“太后娘娘亲自出宫,据说是去城里那座新建的什么观找道长,请他们入宫作法呢。”
“……”
温浓是没想到这两件事居然能被凑到一块说事,果然舆论的力量不容小窥。
“你说的那些太玄了,我看陛下现在不挺好的吗?什么异象都是虚的,依我看八成是水质不干净,得换换才能用。”温浓自顾自说完以后,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陷入沉默。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那名宫人没反驳,“不过宫里也有这么个说法,就是说有人故意投毒制造异象,那一池的鱼八成是被毒死了。”
温浓勉强牵起笑:“这么奇怪的事,难道就没人查一查?”
“查啦,我记得太医府有派人来取水样,不过至今没听见什么动静,也不知查出什么状况没有。”
也对,若是投毒,太医府派人取水样验毒也是对的。问题就在于如果真是有人投毒,投毒的目的会是什么?制造异象引发骚乱?将矛头直指当今圣上?
温浓前所未有的心虚,她也知道这么想其实不太对,可心里莫名有种笃定,愣是让她把丢失在池里的香珠瓶联想到一起。
其实这起死鱼事件并非发生在她落水之后,而是在她落水之后过去好几天被发生的。如果是在落水之前水质就已经有问题,那么能够毒死那么多鱼的情况下,当时入水的她和陆虎合该或多或少会有征兆;可如果与丢失的香珠瓶有关系,那么为什么直到事发过去以后那么多天,才起了死鱼效应?
离开的时候温浓心不在焉,她是越想越觉得不踏实,就怕自己的猜测成真,倘若那瓶香珠真有问题,那必然是制造成香珠的造办署里有问题。
眼下她正走在去往造办署的半途,眼看造办署的牌匾越来越近,温浓的心悬得老高,宛若这不是在走向宫廷某个稀疏平常的司署,而是踏向恶鬼环绕的阎罗大殿。
就在温浓即将掉头跑之际,有人轻轻拍向她的后肩:“阿浓。”
温浓被吓得险些跳起了,捂着心口扭头看:“李李李李司制,你吓死我了!”
曾经的李司制现在的李监查莫名其妙,她才被温浓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跳:“我在后边喊你好几声也不见你应,这才上来拍拍你……你这是见鬼了?”
大冬天里温浓吓出一身冷汗,满脸虚脱:“没,自己吓自己而己。”
“还没恭喜你,你升官啦,我得改口唤你监查大人才对。”温浓打起精神,亲亲昵昵抱大腿。李监查似笑非笑:“我才应该恭喜你,只怕要不了多久还得给你行大礼呢。”
钟司制怎么说话温浓都觉得歪腻,可李监查说话怎么带刺温浓都觉得浑身舒坦,她这人大概有点受虐倾向吧?温浓美滋滋说:“别呀,我今儿来找你,还想跟你混点差事的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了。”李监查上下打量她。
近来小道消息不断,有传信王意欲退婚,还说温浓盛宠不衰,妥妥是要翻身当主子的节奏啊。
“昨天听容总管说你还惦念着我,我总不能辜负李监查对我的期许呀。”温浓腆着脸,昨日容从就给她提过这事,正是知道李监查有想法,今天温浓才会特意找上门的说。
“不错,你能懂得自立自强是好事。”李监查点点头,“不过信王知道你的打算吗?”
温浓轻咳一声:“我回去就跟他说。”
见她原来压根没跟家长商量好,李监查登时不抱希望了,掰掰手:“行罢,你们商量好了再来找我。”
温浓赶紧拉住作势要走的李监查:“你去哪?我陪你去,咱俩顺道叙叙旧,好嘛?”
她这一趟出宫回来统共十来天光景,哪来什么旧可叙,李监查被她这说法给逗笑了:“还好我是个女人,我若是个男的,被你这么痴缠着,信王知道以后不得砍我的头。”
温浓心想李监查若是个男的,她必自废双手,绝不敢这么缠人。
李监查终究还是妥协了,领着温浓往回走:“你们出宫这段时间,宫里发生不少事。”
她絮絮叨叨说起,小皇帝失踪的事被太后和信王分别掩下去了,宫里人并不知道那段时间小皇帝并不在皇宫,只听说那段时间小皇帝病了,天天闷在永顺宫里没露脸。加上发生九曲桥下荷池死鱼事件,不知道哪些个嘴碎的开始谣传天道异象,言外之意是指当今圣上其位不正,上面那把龙椅合该换人来坐。
有谣传自有造谣者,有好事者立刻就把这事归结到信王头上,毕竟这种谣言针对的是当今圣上,倘若今上不适合坐这把龙椅,那么除他之外唯有谁能坐上去,那人便有可能是造谣者。
温浓险些气结:“信王天天起早贪黑处理朝务批奏章,再没人能比他更加鞠躬尽瘁忠心效国,那些干吃饭不干事的混账懂什么?!”
从前听说这两人有私情,直至温浓这趟回来才处处体现对信王的回护,李监查暗叹双方感情有大成:“信者有之,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这般想的。听说信王回宫之后已经在第一时间向太医府了解情况,至于后续情况怎么样则尚未可知。”
李监查纯粹是个道听途说的吃瓜群众,压根没想这么多。
温浓却不然,她联想到那瓶香珠,忍不住头皮发麻:“刚刚我在织染署遇见钟司制,听说造办署现在也被你接管了?那以后染色料和熏香的用办共通,能够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