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凝芳有些紧张的坐在一旁,虽然在她看来,这靖王提出的要求……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斟酌,但……
她手上稳稳的端着茶盏,心里其实止不住的叹气。
这靖王……怕是低估了她那小外甥女儿在老太君心目中的地位。
安国候卫昊阳在与鬼方的最后一场大战之中重伤不治,那个时候……她们这些卫家小辈,都以为老太君撑不过来。
后来还是这位当时同样身在边关的靖王殿下,力排众议,将众人原本一力隐瞒的纪家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老太君。
这是一步险棋。
原本丧了夫君已经悲痛欲绝,在得知自己那原本以为平静生活在江淮的女儿竟然已经身亡十多年之后,卫老夫人惊怒交加,几欲昏厥。
当时,是靖王的一句话,让卫老夫人终于挺了过来。
——纪姑娘在纪家受到的苛待不胜枚举,老夫人若是忍心就此撒手不管,叫她真的从今往后再无一个可以安心依靠的长辈的话,那本王也只能替纪姑娘惋惜她命运多舛了。
就是这样一句话,奇迹一般的让万念俱灰的卫老夫人重新振作起了精神。
她的外孙女儿,甫一降生就没了亲娘,被那纪家变着法的磋磨,那一桩桩一件件听在耳中,叫她如何放心就此撒手不管去追随自己夫君而去?!
可以说,若是没有纪清歌,也就没有现在的卫老夫人。
而这靖王明知这一点,却依然直言不讳的向她老人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不是擎等着被驳回吗?
就算他是一人之下的靖王殿下,就算他是天潢贵胄,但事关老夫人的心尖子,这其中也是没有商谈余地的!
“老夫人怕是误会了。”
段铭承此前被一语当面拒绝,脸上竟也没有什么不虞,只温言道:“本王并不是要耽搁清歌的年华。”
“殿下。”
“本王实不相瞒,我对清歌,心悦已久,欲以靖王妃之位求娶,只是……”
他话音顿住片刻,在卫老夫人灼灼目光的逼视下,半晌才苦笑道:“清歌她……似乎还没开窍。”
“殿下所言,虽然在情,但……若清歌始终对殿下无意,殿下又当如何?”卫家老夫人目光炯炯,甚至顾不得杨凝芳的拦阻,脱口道:“殿下能保证,将来不会一道圣旨,强逼于她么?”
面对这样几乎可以算是无礼的言辞,段铭承却并不动怒,只淡声说道:“老夫人,早在本王刚刚回京那日,我皇兄就已经想要赐婚了。”
什么?!
这一句听得卫老太君心中一紧,然而她脸上才刚刚变色,便听段铭承继续说道:“是本王一力拦阻,皇兄这才没有真的下旨。”
段铭承直视着老夫人通晓世情的睿智双眼,话音缓和却非常坚定:“本王心仪清歌,但本王不会依仗皇权强娶。”
短暂的静谧之后,老夫人缓缓的说道:“此时此刻,殿下心中正是情深意浓,自然可以事事为清歌考虑,但……请恕老身妄言——若是清歌始终对殿下无意呢?殿下屡求不得之后,又有如何能保证今日殿下的一番心意还能初心不改?”
——如今心中有意,口中自然也就是愿意相让,但这世间又有几个人,会在屡次受挫之后不会恼羞成怒?不会倚强凌弱?
如今再是说得好听,到时一道圣旨当头压下,又还有谁能说个不字?
“纵然殿下此时心中情重,但若清歌日后心仪之人不是殿下……”
“老夫人的这种顾虑,现如今不论本王说什么,似乎都难以消除。”段铭承沉吟一瞬,突然话题一转,抛出了一句惊人之语——
“不知老夫人是否知晓,清歌原本想要出家?”
“什……”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就如同一声炸雷,不仅老夫人愣住,就连杨凝芳都愣了。
“此前清歌在海关为了相救本王,曾经重病一场,那个时候,本王曾经听她昏迷之中不断噫语——此生不嫁。”
卫家老太君这一生亲手持刀守过城,也送走过自己爱如珍宝的次子和女儿,更是亲手给夫君穿戴过寿衣,本以为这世间也没什么能再让她心惊之事了……然而段铭承这一句话,依旧让她心中陡然一紧。
“殿下!”老夫人半晌才咬牙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绝无虚言。”段铭承颔首。
“本王也曾私下遣人调查,却仅仅查到当初纪家曾偷换过她的亲事……”谈到纪家的时候,段铭承眼眸低垂,出口的音色中已是带了凛冽:“……还曾试图使计设计,想将清歌与被下了药的酒客引到一处。”
一语出口,耳边便是一声破碎声响,卫家老夫人手边的那只茶盏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的零落碎片,杯中剩余的半盏热茶泼了一地,袅袅的冒着白气。
“请殿下恕罪,老身失礼了,老身……老身……”那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怔了片刻,突然转开了头,出口的音色都发了颤:“那孩子……我问她在纪家过得可好的时候,她……她竟还瞒着不说……”
“想来是清歌一片孝心,不愿让老夫人伤感。”段铭承没有将那气得摔了茶盏的举动往心里去,只接着说道:“除此之外,纪家似乎还想将她随意婚嫁——只是此事本王还尚未查到证据。”
“纪家!纪正则!”卫老太君手都气得发抖:“那吃人的纪家,祸害了我的晴儿还嫌不够,竟然还想祸害我的清歌!他们……他们怎么敢——”
眼见这头发雪白的老人家气得变了神色,杨凝芳连忙给她揉着心口。
“老夫人请勿动怒,这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段铭承说道:“本王会旧事重提,就是想和老夫人说明,若真按清歌自己本意,她……若是将来真的皈依佛道,老夫人可乐见?”
卫老夫人江凤瑶双眼紧盯着面前那碎成了一地狼藉的茶盏碎片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