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杀不管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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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

东都洛阳。

五更天一到,厚重城门准时打开,百年厚木发出沉闷轰响,似巨虎呜嗷张口。

一座城门幽幽挺立于晦明晨色,透着百年老城的底蕴。

五更天,天角微白,城门开,城里浩浩荡荡的迎候队伍便出了城去。

城外三十里,十里长亭。

风轻卷,发飞扬,兵骑齐整分列两旁,迎候番国使团车驾。

身位前首的是左丞沈洵和代王李弘,皇子丞相亲自列迎,可见天子视重。

暖阳灿灿,金日高悬。

天角之边轰隆声声,脚边石子抖颤似地震。地平线上,人影放大,扬鞭策马卷起尘土飞扬。

远远的,七面大旗迎风高扬。

青底大旗,金丝边绣,兽禽图腾,飞爪蟒兽。自左向右,匈奴,西域,突厥,吐蕃,鲜卑,高丽,契丹七国番旗齐头奔近。

奔至亭前十丈倏地勒马,快马急勒扬蹄长嘶,马骑急停,队伍行止。七顶金顶马车停在队伍中央。

车停风止,七车车帘不约而同逐个掀开,里面坐着的人齐齐看向前方来迎队伍,手中金牌递出,车侧骑兵策马来前,双手递交到高坐马上的沈洵和李弘手上。

七块金牌乌金篆花,图腾各异,入手冷凉沉甸,那是七国之使令。

沈洵与李弘转而相视,微微颌首。

“领兵回都。”李弘高喝一声。

禁军铁骑开道,皇子丞亲亲临,领着七国使团向洛阳城驶去。

朝阳初升,暖光满天,城门鎏金,十里铺红。至此,宣扬百余日的来朝使团终于踏进了东都城门,高头大马拉着七驾马车缓缓驶向宫门,一时万人空巷,七国使团热闹入都。

夜。

大明宫。

接风宫宴。

此乃边关战平以来番国首次入都来朝,泱泱天朝上国自不能丢了脸面,因而对此大家都甚是重视,这些仅仅从一个宫宴便看得出。宫宴布的奢华大气,帝王李治临位首高坐,七国使臣对列,百官协陪。

推杯换盏宴饮而欢,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铿~”修长指捏着玉盏轻置于案,发出一声清脆之响。

身着大红南丝锦裳的一头银丝玉人面啜浅笑看向对面怡然端坐笑容可掬的宫澧,幽惑开口,“本王十分好奇国公大人拖着半残的身子是如何悄无声息斩杀我西域十八大将于帐的。”

赫连峥的目光幽幽盯着宫澧身下绞银轮椅,还以为孤身驻疆三月一战平边扭乾坤战局的宫澧是何方神圣,没想到竟是一个残废。遣一介残人领兵出征,大唐是没人了吗。

赫连峥的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清晰递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当初边关战事挑起是各番国联合而为,联军士气高涨一路夺城势如破竹,本已攻下十几座城池,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宫澧来,整个中原恐怕都早已是他们的囊中物了。此番各国齐齐来朝本就是因边关战事失利不得不来都求和,听到有人当众发难呛声宫澧,众人纷纷抬头看过去。

“如果三王子想看,本公倒是不介意现场演示一遍。”宫澧闻言轻轻放下手中银箸,眼皮撩起看向对面赫连峥,面含浅笑。

“哦,若能有幸亲见自是甚好。”赫连峥嘴角轻扬。

“那不知三王子想死在那儿?”宫澧修长手指扣着桌角,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说的风淡云轻。

赫连峥啜着笑的脸一僵,“国公何意?”

“三王子想看,以身为试最好不过。”宫澧笑意不减,所言之话却听的人寒意森森。

“本公从来不会手下留情,但是看在三王子远来是客的份上,倒可以卖分薄面与你。三王子想死在哪说出来本公应了便是,先要说好了,管杀不管埋,却不知三王子安排好了后事没有?”

“活的好好的谁还考虑死了如何?”赫连峥轻笑一声,“本王心大,死在哪算哪,至于身后事从不考虑,这点与国公大人确实没法比。听说国公大人父母双卒,宗族尽殁,您多活了这么多年也够本了吧,本王今日兴致好倒是愿意送您一……”

“哈哈。”李治突然朗笑一声打断了赫连峥的话,“宴饮正欢卿家怎么便说上比武之事了。如今边关战事既已谈和,谈武恐伤了和气,至于过去的事也就莫要再提了。”李治以比武二字将二人之间四射火花一笔带过,一句过去的事掩了国公府悲惨旧事,说着举起身前金樽,“大家一起为共和大局友好贸易提杯!”

“天子英明。”众人纷纷提杯高声齐贺。

宫澧闻言抿唇未言,亦举杯提至唇边,目光则瞥向对坐的赫连峥,赫连峥也正看着他。二人目光隔空交汇,眉眼凛劲,目光若刀。

李治饮酒同时目光在赫连峥与宫澧之间往复,神色深深。看他二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架势,似乎旧有积怨,若能好好利用这个矛盾或许能为他解决掉一些麻烦。但是现在却不是时候。

此时此刻倘若宫澧和赫连峥真的斗起来,依宫澧言出必行的心性,势必不顾后果斩杀于他。而那个赫连峥一身的睥睨傲气,定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他二人拼杀起来,定然刀刀见血,然而他二人谁败了头疼的都是他。

那赫连峥是西域赫连巴萨第三子,他若死了,赫连巴萨势必不顾大局举兵寻仇,边关战事必起。如今朝中多难无人,国家千疮百孔再经不起战火硝烟。

至于宫澧,一年之前宫澧三月平乱,在诸番国声名赫赫。时至今日他们甘愿求和而不敢贸然发兵一大原因还是因为忌惮着宫澧。倘若他二人真的斗起来而宫澧不敌,这边关战事瞬间便能挑起。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国公大人的性情非常合本王的口味,本王喜欢。”赫连峥隔空对宫澧敬了一杯,高托杯底一饮而尽。

宫澧脸上淡笑挂面,却若无睹,淡定的夹起身前玉碟中一只脆笋送进嘴里,一咬,“喀嚓~”脆笋被从中咬断,清脆的像头骨碎裂声。

“天朝皇帝陛下,我等来都路上,一路都听到路过百姓在宣扬一个女子。说她卓智不凡,三日之间得破两桩官案,申陈年大冤,如今更以女儿身得封将帅。话本子连成番,走一路听一路,沸沸扬扬传的是神乎其神。本王子心心念念想着见上一见。今日夜宴天朝百官列席,不知为何她却未曾露面?”赫连峥的目光早已扫过满殿,殿中坐着的尽皆是些老头子,哪里有那个人的身影。

想到那夜岸边女子卓智机敏,明明不敌却下连环套智擒于他。想到女子刀子似分毫不让的嘴。想到女子明明已处劣势仍放狠话只因他杀了一个小兵而愤怒的眼。想到暗夜月色之下女子那张冷傲霸道的脸以及微微扬起的下颌,赫连峥嘴脸扬了扬。

李治闻言微怔,似没想到赫连峥竟会知道君兮这个人,却没看到赫连峥提到君兮时宫澧的眸子隼利凛然,瞬利如刀。

“着实不巧,君卿领了职务在身,现在身不在都津。卿家恐怕要失望了。”李治笑着摆了摆手。

“不在都津?”赫连峥闻言微有些惊讶,不是说她训练的军队要行阅兵之礼,怎又不在都津了?赫连峥心想,随即一笑带过,“那还真是不太巧。”赫连峥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