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1 / 2)

“线人分成红色线人和黑色线人,前者是官方委派,后者是黑吃黑,我是红色。”男人驶入一片平稳的地区,放慢了车速,伸手找了一支烟点燃。“我们这样工作性质的人,经常调查十几年都没有成果。一个大案子,可能需要无数个我这样的人去调查,所有的线索整合起来,可能就是上边要的真相……但是更多时候,我们接到的任务是一条非常平静的支线,甚至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非常渺茫的线条。”

“我有个战友是做回访线人的,你知道那是什么工作吗?一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但是上边怀疑这事没摘干净,或者还怀疑哪些嫌疑人之后还会有动向。这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地跟,跟着一条没有起伏、一眼能看到尽头的线,但这就是我们的工作。联盟不缺人力,这些方面的东西是机器代替不了的。”

男人抽了一口烟,看向林水程:“你知道两年前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你状态不对。只要给你机会,你是会干出大事的,但是林水程,你本来的生活应该是一条非常平静的支线。一个人没了,剩下的人也该继续活。可能对于你来说,你觉得数据被抹除、联系被切断,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背后一定有非常多的黑幕需要你调查,但那只是对你来说。联盟中类似的事情很多,你没有必要掺和进来,你并没有什么价值。”

男人说:“如果不是今天你在现场刚好被我撞见了,我和我的上司根本不会注意到你,你就是这样没有价值,明白了吗,别再往火坑里跳了,那些事都跟你没有关系,你不是目标也不是线索,不用白费力气。”

林水程垂下眼,不说话,但是紧抿的嘴唇代表着他的不认同。

“我能说的到此为止。”男人说,“我们倒也不用这么僵持着,你可以把你知道的跟我说一说。”

他注意到空调暖风好像让林水程有点不舒服,于是伸手关掉了,同时打开了车前座的窗户,吹散车内沉闷的气息之后,才继续行驶。

他以为听不到林水程的回答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后,林水程喃喃地开始说话。

“我其实……也不太了解他什么。”林水程说,“师兄弟吧,我是本科生,他是研究生,平常其实没什么机会见到。只有一次我在实验室违规做饭,被他发现了,后面慢慢地就熟了起来。他是个很温和内敛的人,而我比较迟钝,全部精力都花在学习和赚钱上。我大四时接了几个项目,经济上宽裕了一点,他也跟我表白了,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说得很慢,“在一起之前,在一起之后,其实没什么差别。他一样会带我出去吃饭,一起泡图书馆,我们一起聊学术上的事。”

“我跟他吵过一次架,他工作之后觉得学化学太累,聚少离多,想让我转专业换个方向,出来以后去他工作的地方一起上班。”林水程说,“他没跟我提过他的工作,但是应该是什么很重要的项目,因为他从来都不跟我说,所以我想他应该是进了某些需要保密的机关。”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他跟你提过他家人吗?”

林水程怔了怔,然后说:“没有,只有一次……他打电话让我帮他取一个资料送到楼下,有一辆出租车在那里等着,我把资料交给后座的人后就走了。后面他告诉我,那辆车上坐着他父亲。”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爸妈应该是很普通的工薪阶层,他在大学时花费也不高,钱都是省着用的。他跟我一起计划过以后要试试开公司赚钱。”

那时候多穷,林等的医疗费依然是不小的负担,他在一间十五平米的小出租屋加班,日夜颠倒。

楚时寒本来想要接他过去一起住,也提议过负担一部分林等的治疗费用。但是他拒绝了——他有他的自尊心,更有他从小到大养成的处事法则,两个人吃饭都是永远aa,楚时寒送他礼物,他必然也会等价回礼。

后面楚时寒就在他隔壁租了房子。两个年轻人坐在屋里,转个身都伸展不开,头碰头地讨论算法和实验可能,做着以后发财的美梦。

首长那时刚被捡回来,瘦了吧唧一只小猫咪,他不粘楚时寒,只黏他,林水程天天定时给它喂药喂羊奶,只有首长的养育资金是他们共用的。

他讲了许多话,最后发现其实并没有再多的可以讲。

他和楚时寒更多的时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陪伴。本科四年,不会生疏,却也不会过于亲近半步。他们彼此能懂对方的感受,也能拿捏住所有的分寸,不用再说太多,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读懂彼此心中所想。

后来在一起了,还没来得及了解彼此的成长与过往,就阴阳两隔。

车里陷入了沉默。

车辆到了林等医院楼下,男人说:“到了。”

林水程准备下车,回头却听见男人问道:“林同学,你试过信教吗?”

他微微一怔。

男人摆摆手说:“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是传教的,我是说在这种状态下,找个别的信仰,或许会对你有好处。不要再往里查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不要去试图越过那条线。”

林水程平静地说:“……谢谢。”

*

傅落银在七处办公室睡了两个小时候,被董朔夜叫了起来:“走了,去接夏燃。”

傅落银躺在沙发上:“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磨磨唧唧地干什么,昨天咱们都不说好了吗?”董朔夜把他扯起来往外推,笑嘻嘻的,“今天不见,以后总会见到的。他这次回来,夏阿姨联系了我们家,是住我们家那边,你能不见他,以后还不见我了?”

傅落银被他推着去了停车场,他和董朔夜一人一辆车。

已经早上七点半了。

傅落银看了看手机,林水程没有给他发短信。

反而是傅凯给他发了条信息:“你过来一趟,你最近谈的那个朋友有些事我要跟你说一说。”

他看到这条信息,眉头皱了起来:“老头子又发什么神经?”

他非常反感傅凯插手他的感情,这一点从高中时起就开始了——傅凯发出这条短信也就代表着他调查了他最近的情况。

尽管他的一切信息都归七处掌控,但是傅凯这种做法仍然让他非常反感。

他直接没有回复了。

这个点,林水程应该已经起床了。

他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林水程没有接。

算上时间,他已经一天一夜没跟林水程联系了——发短信不算。

尽管只有这么一点时间,但是傅落银却莫名觉得这时间非常的长,加上昨天星大出了事,他有些疑心林水程到底有没有事。

一个电话没接,他又打了一个。

车辆离开七处科研所,驶入晨间的车流中,林水程不接电话这件事让傅落银觉得有些焦躁。

——这人干什么去了?

打到第七个电话的时候,傅落银直接打了方向盘,在应该直行去往机场的方向拐了弯,转入另一条车道中。

董朔夜给他打电话:“负二你开错方向了!直走!”

“没开错,我回去看看林水程,他学校出事之后到今天早上没回我电话。我怕他出事。”傅落银冷静地说,“夏燃那边你帮我说个抱歉,他既然回来了,大家有一天总能见到,到时候我再请他吃饭赔罪。事有轻重缓急,我先回去了。”

他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