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近微一点倾诉的欲望都没有,她很累,但又不得不把发生的所有简单陈述了一遍。
那头,曾寒先是意外,接着用男朋友的标准语气安慰她,“要不要我过去陪你?”
“不用,我想早点睡。”张近微声音低沉,她用嗓过度,一面说,一面给自己弄了杯温和的蜂蜜水。
曾寒欲言又止,他对张近微这种一点都不需要自己的语气感到郁闷,不知不觉,夹杂着低气压的不满。
大学的时候,两人也算有过甜蜜,被人看见,曾寒内心深处有种不能言说的骄傲,因此,也更珍惜她。
后来,两人分开,他为此像很多失恋的普通男生一样,情绪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虽然张近微答应了复合,但两人的距离,反而变得好像更远了。
因为不再是学生身份,曾寒比以往成熟,对待人事的看法改变很多。心理上,不知几时多出我带这样漂亮的女朋友出去倍有面子的想法,而且,他还多了隐隐的焦虑--张近微在投行圈。
这个圈子,总是以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出名,他的女朋友太漂亮,而大大加剧了这种风险。想到这,曾寒有些坚持:
“我还是过去一趟吧。”
张近微温吞地喝着水:“真不用,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
“微宝,你有没有想过不要做这行了,我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太累了。而且,你们这行动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我觉得有投机成分。”
曾寒忍不住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他想劝她转行。张近微身上有种令人吃惊的,对金钱的渴望。她对消费欲望的克制,也令人吃惊。曾寒在地铁上第一次见她,真的以为她是那种很会花钱的女生。
电话这边,张近微心里已经有些反感,她像狗一样奔波,自问勤勤恳恳,比最敬业的工蜂还要能吃苦,怎么在曾寒嘴里,就是投机了?
她皱眉说:“我不想转行,虽然辛苦,但我挺享受这个过程,我喜欢看人家愿望实现的那个瞬间。”
曾寒很自然地吐槽接话:“嗨,有些公司根本不是冲着上市去的吧,倒腾钱而已,这里面内幕我还是了解一点的。”
他差点没说出你们就是群拉皮条的。
这种语气,在张近微听来可以称得上刺耳了,她压制着自己的不高兴,说:
“我觉得,你好像变了,没以前那会儿那么……”
纯真?干净?斟酌半天,张近微没找到合适的词语,转头说,“可能大家进入社会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改变吧。”
这就是个悖论了,既然这样,那她张近微不也变了吗?
曾寒来了精神,对这个问题死缠烂打,一定要张近微说出到底想问什么,他有什么缺点,她尽管提,他一定会按她的要求去做一个好男友。
张近微潦草应付,挂掉电话,一阵强烈的空虚和痛苦袭上心头。她换了条睡裙,寂寞而又孤独地坐在沙发上,对面是一块一块明亮的灯火。她突然就想到了母亲租住的那个小区,她站窗前洗碗,看对面万家灯火,有家长在陪孩子写作业,气的鸡飞狗跳。
当时,她却很羡慕。
如今,她还是没有真正拥有自己的灯火--房子是租的,里面坐着一个孤孤单单的女孩子。
她把腿收上来,顺便捞起茶几上的纸笔,低下头,一面撩开垂落的长发,一面无意识写下一串英文:
when you feel alone, just look at the spaces between you fingers, and remember that's where my fingers fit perfectly.
夜色渐浓,风有点凉意。
单知非刚洗完澡,他继续回复邮件。
父母搬来上海,已经有足足三年,单暮舟工作调动至此,而李梦,依旧靠着强大的自身能力在律师事务所打下一片新天地。他落脚上海,却不到一年。
在这之前,他一直以高管合伙人身份负责香港地区事务。
美国的老同学们,选择继续深造做研究的很多,教授也挽留过他。单知非不为所动,坚持回国,他从没有幻想自己是下一个荣誉加身的数学家或者物理学家。十年过去,他面对的是一个彻底被互联网改变的世界。
最终,他选择运作资本来见证那些科技牛人们是如何从零到巅峰。无论如何,这也算变相的改变世界?但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变得更好,单知非觉得自己其实并不知道。
他收到女友暗示性十足的一条信息,她说想让他过来陪陪自己。
单知非回复她,周末再聚。
对方一直没有什么黏糊糊的毛病,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去做,丢来“回见”两字,再没动静。
以前,在一中读书时,单知非不喜欢熬夜。后来去美国,不得不熬夜,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熬夜熬地厉害,大家都比着谁能熬……直到近两年,他才逼自己尽量少去熬夜,英年猝死这种事,他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今天晚上,他迟迟无法入睡。
这些年,他有几段不咸不淡的恋情,都非常短,短到女方无法忍受又哭又闹,单知非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投入进去。他学了素描,被女朋友们要求画个自画像什么的,但都在成品出来后,一致质疑:
这是我吗?
在香港的最后一年,认识jessica,她是空降,据说家庭背景很不一般。不过,两人都有留美经历,很多投资理念趋同,又都是那种做事效率高脑袋瓜极聪明的一类人,很快,两人成为还不错的异性朋友。
表白,是女方提出的。那时候,单知非已经有所察觉,但他装傻,并没有越线的打算,于是婉拒。jessica这个时候选择离职,在父亲的帮助下跟一群男人混一起创业,回了内地。
直到他也被调回上海,两人事业上依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合作渐多,jessica再度追求他,半开玩笑半认真:
“我其实,从来没谈过恋爱。不过,你放心,如果你答应我,我一定是最佳女友,”她自嘲地耸下肩,“我从小比较独立,单知非,你要知道一个年龄比你大五岁的女人追求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是很需要勇气的,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喜欢的人,但我真的不希望自己在绝经前居然没谈过恋爱。”
单知非当时被说的忍俊不禁,也许,她笑起来很真诚,又或者,是别的一点什么东西,他在考虑一段时间,或者说,在等待一段时间后,选择答应。
他一直知道张近微在上海。
所有的消息,都是从陈老师那里得来。
但他从收到播放器后,从来没有一次主动打听过,都是老师在那一厢情愿地说。而陈老师,二七的老班,直说到张近微有次过年回一中探望自己,主动提自己和男朋友的事,老班那些本藏在心里的话,再没说出口,同样的,他也不再和单知非说起张近微。
从陈老师戛然而止断掉的热情中,单知非猜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