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爸爸遗像(1 / 2)

老子得志时,这些邻居巴巴地舔巴我父母和我,周大爷、沈大爷、陈大爷等人都找我借过钱,加起来怕有好几千了,可却从没人提还钱这码事。

王奶奶孙女要进一中,谢大爷老伴住院想找好医生,周大爷儿子停薪留职借钱开修表档,林叔叔儿子部队退役想进粮库,还有很多人家里有难处,当时都会来求我或我父母,我们都倾力帮助过他们。

现在天都公司倒台了,我又因打架被劳教几年,老李家便再度成为邻居们的笑料。知恩不报看笑话也就罢了,还骂得这么恶毒,似乎踩到泥里揉几下都不甘心。

逍遥大院就是个小社会,其实早在我小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我家和海宁大姐家一直是这个大杂院内邻居们鄙视、白眼、嘲笑的对象。

海宁大姐家让人看不起是因为穷,有时吃上顿没下顿。我们家是因为出了我这么个混混流氓,我爸爸是病痪子,我妈妈长得太过好看外面还有人。我们两家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让其余二十几户人家感觉自己高人一等,感觉他们夫妻团结,儿子有出息,过得比我们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步履蹒跚,脚下沉重,每爬一级台阶都感到膝盖酸,心情则黯淡、压抑到了极点,感觉自己就快要疯狂、崩溃。此时我很想爬到浮山顶上对着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放肆地大哭一场,惊天动地地大骂一通,或放开喉咙对天狂啸!

一步步挪到家门口轻轻推开门,小厅里吸顶灯和台灯都开着,吃饭用的圆桌子上堆着一摞学生的作业本,厅里却没有人,只有落地电扇在滋滋地转着。里间掩着门,电视里传出歌声,是电影《熊迹》主题曲《热血化作倚天长剑》。

厅内墙上挂着像框,里面是爸爸李成栋的黑框遗像,他意气飞扬,正笑呤呤地看着我。这张照片是爸爸参加工作后拍的,那时的他书生意气,似乎胸怀整个世界,想大干一场建功立业。

这也是这个男人一生之中唯一一张让人感觉朝气蓬勃的照片。其余时间,他一直下放在海边渔村监督劳动,少有的几张照片,都难掩委糜之态。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本挂历,演员朱琳一身列宁装,手里拿着白色小包,端庄优雅地看着远方。厨房里隐隐有石刀切东西的声音,原来妈妈在厨房忙碌着。

桌上摞着一堆作业本,摊开的一本上面放着笔。上前瞅一眼,是天书一般的高中数学。靠墙立着一个像框,里面是李卉李洇与卓越的合影,背景是公司大院内尖顶巍峨的戴院,三个女孩笑得天真烂漫。

看来妈妈知道儿子今天晚会回来,爸爸的遗像是刚刚挂上去的。

这让我震惊、诧异,这刹那间让我想到了那个我最不愿意想起的人。陈沙河,一定是这条老狗,或许他的人也在监视着我。恨归恨,但我还是鼻子发酸,恭恭敬敬地走到遗像前,面向爸爸庄重跪下,叩了四个响头。

尽管我与遗像上的这个男人没有感情,但是他毕竟是我的生身父亲,是我不争气活活气死了他。这一刻我心里充满悔恨、自责,泪如雨下。

“石头,你回来啦?起来起来,快坐下吧。”妈妈端着一盘西瓜,从厨房走出来。

家里比院内闷热,妈妈穿着蓝色带小白点的家居服,既不敞露又松软贴身,裤角恰到好处至膝下,露出一截小腿雪白细长。她将瓜放到桌上,伸出手将我拉起,又轻柔地替我拭去眼泪。

我在妈妈面前坐下,她与三年前一样优雅从容,脸上没有悲伤,只是眼角似乎隐隐有了些许鱼尾纹。她慈祥地看着我,又起身去卫生间,淘了一下毛巾递给我擦下脸,再将一块西瓜递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