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沁怒哼了一声,继而转身,踱步至小型会议桌,小心翼翼地张开图纸,摊平在会议桌上,然后,视线不经意一转,蓦地,瞥见会议桌的另一端俨然躺着一张陈年旧照,而照片中人赫然就有年少时期的胡靖扬,骄阳似火的烈日下,他的笑容,金灿爽朗,熠熠生辉。
苏沁悄悄地瞟了眼办公桌那边的郭希莱,目光所及,她正低头整理着办公桌面的文件,间或抬手掖一下鬓边散落的秀发,暂时无暇顾及会议桌这边。故而,苏沁大着胆子瞩视着照片中年轻帅气的胡靖扬,深深地被他灿烂和煦的笑容所吸引,如沐春阳,从而,情不自禁,颤抖着手从会议桌面捏起照片,颔首低眉,葱指轻轻地摩挲着胡靖扬的笑靥,唇角弧度柔柔。
苏沁能认得出来照片的背景正是b大篮球场,应该是大学时期拍的,其时的胡靖扬貌似刚刚打完一场篮球胜赛,侧旁的观众席人山人海,鼓乐喧天,胡靖扬迎着酷阳,居中立于篮球架下,汗流浃背,阳光味十足,右侧站着同样青春少艾的郭希莱正含羞答答地拿余光偷瞄着胡靖扬,苏沁越瞅越觉得碍眼,哼,厚颜无耻,再看也不会变成你男人。苏沁并非无的放矢,照片中的胡靖扬右手举着篮球,左手明显揽着什么,苏沁发现照片左侧有折叠的痕迹,遂而,慢慢张开,果不其然,胡靖扬左侧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而他的左手正揽着美女的肩膀,美女偏头,含情脉脉地仰望着身侧的胡靖扬,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宋仪婠了。
无论是胡靖扬,还是宋仪婠,当年皆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男的佼佼不群,女的仙姿玉貌,b大校园里,至今流传着不少关于他们俩的爱情片段,尤以七夕放水灯那段最是广为传颂。
b大有一人工湖,碧波浩渺,绿树环绕,某一年七夕,月色溶溶,宋仪婠亲手制了上千盏娇小玲珑的水灯,放于微光粼粼的湖面,清风徐徐,上千盏水灯以线牵引,起舞鱼龙,浮光掠影,汇聚成一句诗,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觅向无人处,绾作同心结。宋仪婠正是以诗中的“绾”来暗喻自己的“婠”,嗤,又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大庭广众示爱,兼且一点环保意识都没有,素质低下,她也不怕教务处的人请她喝茶。
苏沁妒火中烧,甩下照片仍觉不解气,继而,故作不小心撞了一下侧旁的保温杯,保温杯随即倾倒,杯盖不曾阖上,杯里的咖啡蹭地洒了一桌,非但弄脏了照片,还殃及池鱼,毁掉了天晴轩的图纸。
“啊”
苏沁始料未及,怛然失色,捂着嘴惊呼。
郭希莱速即循声望去,当前一片狼藉的会议桌面猛地扑入眼帘,郭希莱旋而杏眼怒瞠,随即,扔下手头上的文件,踩着恨天高,绕过办公桌,蹬蹬瞪飞奔而来。
不消片会,抵达会议桌边缘,然而,郭希莱最先关心的却并不是天晴轩的图纸,而是那张她与胡靖扬的旧时合照,可惜,照片毁成这样,俨然无力回天了。话说当年这张照片原本是拍靖扬和婠婠的,是她偷偷摸摸地蹭过去,方才得了这么一张合照,弥足珍贵,整整陪伴了她十四年,一直珍而重之。如果婠婠不是她的妹妹,那么她甚至会把婠婠剪掉,基于姐妹情分,她才勉勉强强把婠婠折起来,眼不见为净,从而,自欺欺人地把这充当成她和胡靖扬的合照。而今,骤然被毁,郭希莱焉能不气,她百分百肯定苏沁就是故意的,都怪她今早从钱包拿出来看完后,一时忘了收起来,给了苏沁这个妒妇可乘之机。
纵然照片弄脏,份属私人恩怨,自己无法凭这指责苏沁,否则,不光小题大做,还咄咄逼人,但是,苏沁何止弄脏了照片,她还毁掉了天晴轩的图纸。于是,郭希莱顺理成章,借题发挥,金刚怒目瞪视着苏沁,“你怎么做事的,我还头一次见你这么笨手笨脚的人,你今早出门其时,是没带脑子还是没带眼睛啊?甭管哪样没带,烦请你回家先带上了,再来上班。众所周知,天晴轩马上就要动工了,现下,图纸被你毁成这样,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你自己和上面解释吧。”
苏沁蓄意弄脏她的照片,还连累了天晴轩的图纸,郭希莱岂能善罢甘休,势要借此良机,把这颗残花败柳扫地出门。
郭希莱摆明公报私仇,她有意拔高音量,咆哮如雷的叱骂声从门缝里扩出,当即,轰彻了整个建筑部,引得外面办公区的同事频频透过未下帘子的百叶窗,探头探脑往总监办公室里张望,致使苏沁分外难堪。
苏沁悔之莫及,自己一时妒火攻心,鬼使神差就那么做了,不曾想,连累了天晴轩的图纸,平白送给了郭希莱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踢出公司。须知,胡靖扬目前正休假,人不在公司,现今,公司里,但凡大小事务,尽归林赫深所管,林赫深情系郭希莱,笃定对其有求必应,眼下,她该如何是好呀?早知道就不管那张破照片了,若因此事灰溜溜卷铺盖走人,那么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岂非得不偿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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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东集团,副总裁办公室。
郭希莱双手抱臂,交叉翘腿,眼尾上扬瞥视着另一侧客椅上的林总监,悻悻然,开口,“想不到一贯才高识远的林总监,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照我说啊,你当初就不该把她招进我们凯东集团。我可听说了,你们财务部近乎人人对她不满,这丫头非但影响同事间的和睦,还好大喜功,以为凭着侥幸得以在靖扬跟前长过一次脸,从此,她就能在我们凯东集团横着走了,心比天高。”
“哎呀,某些人似乎还没当上老板娘呐,便已经在这里指手画脚了,会不会急了些?这苏沁有错不假,可我们财务部招什么人进来,貌似还轮不到你们建筑部置喙吧。况且,人有错手,马有失蹄,她不就是一时不慎碰倒了个保温杯么,至于被你说得这般一无是处?无非一桩芝麻绿豆的小事,郭总监你便不容分说,吵吵嚷嚷地闹到了林总这里,合适么?”林总监纵使心里骂死苏沁人头猪脑,可在外敌面前也不得不枪口一致对外,力挺苏沁,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试问她这个财务总监威仪何在。
郭希莱气结,双手撑着客椅扶手,霍地,站起身来,双眼冒火,狠瞪着林总监,可手却指向一旁低头垂脑,闷不吭声的苏沁,反唇相讥,“呵,小事?林总监你说得倒是轻巧,天晴轩的图纸我之前做了修改,尚未保存至电脑,而今,被她这么一弄脏,我又得重来了,眼看着工地那边立马就要动工了,我得为这蠢货的一时不小心,加多少晚通宵,方能补救啊?”
林总监讨厌郭希莱居高临下的姿态,故而,她也腾地立起身,尽管理屈,可输人不输阵,趾高气昂,回呛,“既然事情并非不可补救,那么郭总监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揪着此事不放呢?你与其费时在这里大吵大闹,倒不如争分夺秒尽早把图纸复原,以免耽误施工,这才是正事。”
“敢情还是我盛气凌人,我浪费时间,是吧?甭管这个错误能不能补救,错就是错,况且,她似乎尚未过试用期吧。”说到这,郭希莱倏地转身,长发飘漾,随即,面向大班桌对面,至今沉默不语的林赫深,径自开腔,“林总,我提议直接开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