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张沉先开口,他返回卧室拿上自己的包,对程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程声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你要复习的东西也拿上去奶奶家吧,这种环境里怎么学习。”
这次张沉没推拒,回去整理好东西跟他一起下楼。
楼道里的灯泡还没修好,下楼过程中程声一直紧紧攥着张沉的手腕,他俩一旦处于黑暗中几乎性情大变,平时面照面难以启齿的话此时都不算事儿,程声一边下楼梯一边说起刚才的事来,“你真会伤人心。”
张沉被他攥着手腕,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有点抖,他不大擅长应付这种急需道歉的情景,什么也没说,但用另一只手轻轻抓住程声攥着自己腕子的这只手,把它攥进自己掌心里。
这是独属于张沉的道歉,程声轻而易举就被这个动作哄好了,手从他掌心里挣脱,手指一根根并入他的指缝,变成十指紧扣。
只不过一出黑漆漆的楼道他们就默契地松开手,刚才那些酸涩情绪在照面打下的大太阳面前挥发得无影无踪,两个人恢复了原先那副不大对付的朋友关系,默契地不再提张沉家里的事,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一边往锁摩托的那处走。
程声现在熟练多了,脚一踩蹬子就跃上摩托,还极自觉地借机搂紧张沉的腰。
三钢家属院离设计院不算远,三四公里的路程,只是中间大部分是七里八拐的小道,有的甚至还是土路,白天来来往往人又挤得密,骑摩托过去怎么也得十来分钟。
钢厂最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一路骑去,耳朵里钻进不少讨论钢厂的只言片语,两个拎着熟食店烧鸡的女人领着不到自己膝盖的小孩在路边讨论,说自己丈夫被买断工龄了,旁边那女人又一惊一乍说那是不合法的操作。
程声靠在张沉后背,努力在路上环视这座小城,把顺风经过的路人谈话都想听明白,可他认真听了一路也没搞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只知道几乎家家户户都没钱,如今收入好像又被用各种合法违法的方式砍了个彻底。
就在他们刚路过顺酩街那处正在施工的罐头厂大楼时,身后忽然一阵人群骚动,原本在他们前面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急匆匆地往后跑。
他们两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声喊:“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你看看那是不是王萍家儿子?怎么爬上去的?”
张沉原本目不斜视地骑着摩托往设计院赶,但这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忽然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刹车。
程声原本在听后面那群人议论,压根没想到张沉会突然刹车,措手不及间就撞到他后背,不过他没爬起来,想想张沉这反常举动的原因,贴着他后背了然地问:“你是不是想去看看?”
张沉“嗯”了一声,一边往回掉头一边说:“学校里认识的一个人,比我大一届。”
“那不是今年该上大学了?怎么跳楼?没考上?”
“不是,他是我们这边的状元。”
程声“啊”了一声,抬头去看罐头厂的楼顶,但此时已经快到正午时分,毒太阳迎面泼来,他眯着眼睛往上看,努力好半天才瞥见那人两条晒得发红的直溜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