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腔孤绝(2 / 2)

当听他这样一通自以为是的安排之后,她不由怒了。

如此说来,依他宁永峻的意思是,他蔚城枫不嫌弃她的蒲柳之身,还愿意将皇后之位留给她,那都是看在他这个父亲的面子之上,她理应感恩戴德。

想到这,宁无忧怒极反笑。

她生平第一次对生养自己的父亲生出了烦腻之感,她很不客气地回道,“爹,我再叫你一声爹,是看在你养育我多年的份上叫您的。可您方才的那番话,我不接受。首先,我已嫁鸡随鸡,并且乐此不疲。我很爱慕清朗,也很爱腹中胎儿,绝对不会生产之后弃之不顾,而去坐所谓的皇后之位……至于枫哥的皇后之位,那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反正,我受用不起。”

“我再说一次我的心意,择一城终老,与一人白首,我如今有慕清朗,便已足够。至于您眼中的皇后之尊,于我而言,便是多余,您活了这辈子,难道还不明白么?”

宁无忧“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身子缓缓离开交椅,接着说道,“如今整个天下都在纷传阿朗的死讯,您这个当岳父的,不仅没有怜悯同情却还在这边幸灾乐祸。您怎么就不想想,您也是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您难道看不出,南越国的战神关良将军都已经战死,说明西域人的联军此番来势汹汹,若是此次连阿朗也战死了,玉门关落入西域人手中,到时南越国沦陷了,恐怕,首当其冲的就是咱们北越吧?”

“您不去关心一下天下局势,不关心一下战火何时燎原到您的眼下,您还有闲心来庆幸阿朗的死讯,还奚落您女儿此时的无依,您不觉得可笑么?”

一餐饭父女俩吃得不欢而散,宁无忧眼中含着坚毅,冷冷地睨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便在宫人提着的宫灯照映之下,缓缓回了自己的厢房。

只留下宁永峻与蔚城枫在灯火中愕然相对。

自此,直到她生产之后,她再也不曾见到自己父亲露面。

宁无忧带着一腔孤绝,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而蔚城枫除了叹息几声,倒也从未表露过类似宁永峻那般的□□来强留她。

他想要她过得舒心,也并不想带给她烦恼,他甚至还召来秋瞳,要她如从前那般尽心服侍宁无忧。

见到秋瞳,两人相视而笑,有了秋瞳的陪伴,宁无忧亦感觉自己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

虽然秋瞳还像过去那般尽心为她做好一切,只是,她却莫名觉得,秋瞳看她的眼神有些凝滞,神情中带有一些疏离,甚至,她有时不经意寻她的时候,她都看到秋瞳在对着房门口发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的,秋瞳变了。

宁坎忧细心地发现她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蔚城枫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前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那到他出现在门口,秋瞳的眼神会变得很有神采,而且很积极地为他俩斟茶,传递瓜果糕点之类的吃食。

每到此时,宁无忧总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想取笑一番秋瞳,或者当着蔚城枫的面,说说几句撮合他两人的话来,可是,她的心思被蔚城枫识破了。

那一日,蔚城枫将秋瞳打发了出去,就直截了当地说,“这个秋瞳我不喜欢她,虽然她自小服侍你,算是尽心。你也不要想着撮合我跟她,哼。”

“枫哥,秋瞳真的不错,人也长得伶俐清秀,你就纳了吧。”

“忧儿,是不是说,我纳了她,从此你就心安理得与姓慕的双宿双飞?”

“枫哥,无论你纳不纳她,我都与慕清朗双宿双飞,不是么?我只是看在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不忍你孤独一生。”

“忧儿,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切,你若真不忍心看我孤独一生,你就该如宁将军所说,弃了姓慕的,回到我身边,让我做你腹中胎儿的父亲。”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蔚城枫不想两人又陷入僵局,率先起身离开了宁无忧的院子。

……

冬去春来,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底,宁无忧临盆生产了。

产床上,虽然阵痛频仍侵袭,起先宁无忧还是能够经受的,毕竟,她自小习武,虽然练功并不专心,可是身体耐受能力还是比寻常人好些。

可是后来,她的嗓子干渴得厉害,便接过身旁秋瞳递过来的一碗姜汤,她捧起姜汤喝了个滴水不剩,这才继续听从稳婆的指挥,一会深呼吸,一会用力的节奏来配合着身体内的宫缩阵痛。

接下来,她的生产并不顺利,虽然身体忍耐力会比平常女子强一些,可到底毫无经验,于是,在几番阵痛的催折之下,她越来越力不从心。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挣扎,孩子仍然不肯出来。宁无忧从自身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再回想当年自己的娘亲,也是这样浑身脱力徒劳地挣扎在产床上,即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仍然无法将腹中的胎儿顺利带出世间,她便知道,她如像娘亲一般,也遭遇了难产。

她甚至已经在弥留之际,听到了匆匆奔跑的脚步声,然后又是几句这样的问话:“难产,保大人,保小孩?”

接着便是一句狂怒的答复,“都要,否则全体陪葬。”

接着面上又感受到了一阵风,就在她面色苍白浑身脱力感觉就要死去之际,身后却突然感到一阵强力的热源,在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的体内,那股热源给了她无尽的希望……最后,在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中,她感觉自己解脱了。

后来,她在的昏昏沉沉之间,听到稳婆喜悦地说道:“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那一刻,宁无忧骤然惊醒,原来身后的热源是蔚城枫输送的,还有,这里的稳婆把她当成蔚城枫的皇后,把她与慕清朗的孩子当成了蔚城枫的孩子……

她感觉无地自容,虽然慕清朗前去玉门边保家卫国也是她催促的,可这一刻,孤身在蔚城枫的宫内,他代替着慕清朗行使着丈夫的责任,她的内心却忍不住漫上无尽的酸楚。

几滴泪无声地滑进鬓边鸦青发丝中,她在心中悄悄唤了一声“阿朗”,口中便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就在宁无忧自怜自艾想要反驳稳婆的时节,身后的蔚城枫却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他替她掖好了被角,同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忧儿,我知道姓慕的不在你身边心里难过,可是,这里一切有我,就让我来照顾你吧。就让她们误会孩子是我的吧,我心里很喜欢。忧儿,你看看,今生我错过了你,我竟然只能在这一刻,只能在人们的误会中,感受到了幸福与喜悦。忧儿,带着孩子留下吧,求你。”

蔚城枫絮絮地倾诉着内心的喜悦,可是,宁无忧却抵挡不住产后的疲累,昏睡了过去……

宁无忧醒来之际,已是第二日午后,她一睁眼,便见到床边坐着的蔚城枫,她的目光没有停留,便又无声地扭头,她一直在寻找着她的孩子。

自从孩子出世,她这个亲娘都未曾见过一眼,也不知长得像她,还是像慕清朗?

蔚城枫见她醒来,连忙传唤候在外头秋瞳,叫她去将孩子抱来,可秋瞳却眼神躲闪着,瞅了一眼床上的宁无忧,接着便支支吾吾地说,孩子教宁将军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