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将已经撒了一地酒水的空酒坛随便一扔,“之前,在桃花林里,我给你说过一个故事……你想知道后续吗……”
“你若愿意,我便想。”
听到这个回答的马文才并不意外,他望着怀中面若桃李的姑娘,“这倒真是你这位九公子会说的话。”
…………
那年初春,梨花未开。一个噩耗传来了。
马府中,美丽善良的马夫人毁了容,而害她毁容的,正是平日待她如珠似宝的夫君。
那天,马文才看得清清楚楚,那般滚烫的茶水,就被他那个爹生生泼在了娘娇嫩的容颜之上。看见凄惨无比的夫人,专横霸道的马太守终于有了一丝愧疚之心,找遍了杭州城有名的大夫为夫人治脸上的伤。
人无大碍,可这伤,就像马太守对他儿子造成的伤害一样,永久地留下了。
他最爱梳洗打扮的母亲,居然再也不敢碰铜镜了……马太守的愧疚之心也不过几天,失去了漂亮容颜的夫人,就像破布娃娃一样被他舍弃了,连带着马文才也受到了不少冷落。
一个个漂亮年轻的小妾被抬进马府的大门。夜夜笙歌,欢声笑语不断。他和娘呆在房里,就这么听着,隔壁不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欢声笑语。
他问娘:“爹不要我们了么?”
娘说,“别多想。”
娘叫他不要多想,但他知道,其实是因为爹真的不要他们了。他现在只有娘了。
不久之后,他没有娘了。
马太所纳的那些小妾,大多是不安于室的,成天有事没事跑到正室夫人这边耀武扬威,暗暗搞些小动作折腾这位马府唯一的小公子。
马文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娘才一气之下上了吊。
她就这样吊在梁上,可怜单薄得像只在狂风中不堪承受的蝶,最后终于落入尘埃,被人的反复无常杀死。
马文才哭喊着,无力挣扎。
马平川匆匆赶到时,无力回天。
这个一向胸怀城府的太守大人,在众人你再告诉他夫人已经去了的时候,竟还天真的再三唤着娘子的闺名,想叫她起来,直到他再三试探鼻息才明白。
这回是夫人不要他了。
认识到这一点后,这个冷血的男人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独子取了表字——文才。然后才亡羊补牢的把所有小妾遣送回家。现在送这些小妾回家,她们又能落到什么好下场,而娘也回不来了。马平川这一个人,便害人无数。
马文才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娘死了之后,他还是经常拿鞭子打我。”
“只要我惹他不高兴,跟他顶嘴。那么粗的鞭子下一秒就会深深抽在我身上。一鞭比一鞭重。我疼得在地上打滚,但我从来不会吭声。我知道他最讨厌我这副倔强的样子,我就偏要倔强。”
“有一回,他打累了,坐在一边休息。我就躺在地上,浑身都是泥土,伤口很疼很疼。但我一声都没吭了,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的望着头顶的那一棵梨花树。那时,盛开了满树的梨花,有一片梨花,正巧落在我的眼睛上,很黑,然后我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抵是因为娘棺材下葬的前一夜……”
那一夜,他守在灵前,夜风阴寒,似鬼窃语。他守在灵前,但没有哭。他守到深夜,身体冰凉,那一缕夜风穿窗而来,夹送来几片梨花。
他回望窗望,却发现一刻之间,满园梨花开,飘飘扬扬恰似白雪,似诵离别。
最后,马文才才告诉祝英怜:“马太守明天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