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振。”李星殊道,“我这些年来走南闯北,曾经奢靡无度,也曾经布衣蔬食。但无论我境遇如何,都不曾亏待过你。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三十余年前,你插标卖首,我沿街而过,将你救出奴籍,善加安置。是你一意要入我门下,为我鞍前马后。当时我告诉过你不必曲意逢迎,只要求你露胆披诚,不要有事欺瞒于我,也不可利用我的声名在外作恶——你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走,是不是?”
周道振说:“是。”
李星殊又道:“当年三水之事,是我李某人行差踏错。我一人之事,一人当之,些许浮名利禄不要也罢,唯有阿月是我今生最辜负之人。我告诉过你,若能对她有所弥补,我可以豁出性命不要,是不是?”
他说到这里,周道振已经潸然泪下,死死咬住下唇,从胸膛深处挤出一声:“是。”
李星殊又向前踏了一步,说:“阿月甘冒奇险,为我诞下一个孩儿,交托于你手。我如此信任于你,你为何竟然交给我一个死婴,告诉我他早已胎死腹中?”
噗通一声。
周道振已双膝跪倒在地,长身面对着李星殊。
“大哥!”
周道振颤声道:“你允许我唤你一声大哥,可是我心里将你当作是再生父母。这些年你对我掏心挖肺,我如何不知?你今生挚爱姬深月而不能得,我如何不晓?可是她究竟是西夏王女,是大月氏的王后!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从一个堂堂的亲王,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明明该是光风霁月的天下第一剑客,却武功尽废,数月间颓唐于酒肆秦楼,醉成一滩烂泥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你若心里能放得下家国道义,那该多好?我周道振哪怕身受三千刀凌迟之刑,也要助你们双宿双飞,远离这三国纷争。可是你胸中偏偏还有大周的江山社稷,你不敢得罪那个狗皇帝!你只能牺牲你自己,成全这万世流芳的三水之盟。
“姬深月能在那个境地下诞下那个孩子,我也钦佩她的气魄和能力。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啊!在那个时候,他就相当于是一个铁证,一个你侮辱了西夏和大月氏的铁证——只要他活着,就算大周的皇帝都保不了你,他势必要弃车保帅,把你交出去才能平息两国的愤怒……”
李星殊默然听到这里,说:“子非我,安知我不是心甘情愿?”
周道振抬起头来,满面是泪地说:“可你是李星殊啊!你是那个顶天立地、剑履山河的李星殊啊!我怎么能忍心看他们毁掉你?”
这时,一边的傅寒洲却突然道:“就算如此,你也可以偷偷养大那个孩子。你为何一开始想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