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奇鸣走近他,低声道:“宁王难敌薛相,尹相又迟迟不肯露面,想要息事宁人是不成了。您是不是时候该出手,先将薛家处置了,否则等到宁王落马,他们一鼓作气倾轧朝堂,为时已晚。”
“唔...”朱慕昭沉吟一声,翻过手掌,炭火将他手心熏得发红,横贯手心的掌纹十分少见,但若有精通手相的易师见到这副掌纹,必然认得出此乃万中无一的“绝命相”,相传,有此手相之人,若不是安邦定国的将相之才,便是乱世间的一代枭雄。
朱慕昭凝视着炉中跳耀的火舌,迟迟没有回答,就在任奇鸣再要劝说之时,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声,紧接着就见门帘飞卷,有人打退了守卫,擅闯进来,正是刚从城外升云观赶回司天监的景尘。
“住手。”任奇鸣低喝一声,斥退了守卫,转过头对景尘板脸道:“还有没有规矩,这里是太曦楼,容得你乱闯?”
景尘却不理会,掠过他冲到朱慕昭面前,顶着一身寒霜对他道:“我爹挟持了余舒,要你一个时辰之内带着纯钧剑去与他交换,不然就杀了她。”
朱慕昭面不改色地转过身,他两眼盯着景尘,目光如炬让人无处遁行,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景尘见状,二话不说就将腰间暗袋中的诸葛瞳摘了下来,随手塞到朱慕昭手里,面对着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朱慕昭自然认得云华的贴身之物,便知景尘这回没有说谎,他翻转着手中的诸葛瞳,紧皱起眉头,片刻过后便出声道: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取剑。”
“不可!”任奇鸣出声阻拦:“纯钧剑岂能落在那等乱臣贼子手中,太书三思啊。”
景尘看着回身望来的朱慕昭,神色一凝,狠声道:“若你不肯拿纯钧剑交换她的性命,一旦我爹杀了他,我便自裁向她谢罪。”
朱慕昭猛地沉下脸来,再不迟疑地转身上楼。
“奇鸣,你随我来。”
任奇鸣忿忿地甩了景尘一眼,便跟在朱慕昭身后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只见他一人下来,不理景尘,匆匆出了门。
大提点要带着纯钧剑出京,势必要加派人手护卫,以防万一。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司天监门前便集结了大队的兵马,上百根火把照得夜空通明,大提点的五驾车被簇拥在当中,车头一声令下,便浩浩荡荡驶向城门。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去,等不到明天早上,消息便会传入一些人的耳中。
......
景尘同朱慕昭一起坐在车内,听着车外沉重的马蹄声,轰轰隆隆像是一道又一道的闷雷敲击在他胸口,他看着对面那个怀抱剑盒的陌生男人,心里衡量着从对方手中夺剑逃走的可能,那人却抬头懒懒扫了他一眼,轻声道:
“我劝你打消脑子里的念头,不要做蠢事。”
景尘不由地握紧了拳头,他虽没有见过这人,却在太曦楼中不止一次察觉到这个人的气息,时而绵长时而浩荡,那是内功至臻圆满的表现,所以他很清楚,他不敌此人。
他挫败地看向朱慕昭,朱慕昭岂会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摇头道:“景尘,世间何来双全法,你若不想让我去抓你爹,就不该求我去救她。”
景尘无言以对。
车马疾行,不多时他们就出了城门,期间有人靠近马车,轻叩车窗,对着车内打了两句暗语,朱慕昭只是“嗯”了一声,并未多做指示。景尘此时备受煎熬,便没有留意这一处细节,更不知在他们身后不远,有一辆马车悄悄追了上来。
***
临近亥时,白日人声鼎沸的升云观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本该是熄灯入睡的时刻,后院却亮着一团灯火,就在靠近山崖的小院子里,一间客房门外重重黑影,将屋内的人牢牢困住。
余舒就坐在云华身旁,金柯虽没有再掐她的脖子,却也没有让她离开他的股掌,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站起来往外跑,他抬抬手就能把她的脑壳拍碎。
所以她没有试图逃离魔爪,而是乖乖坐着等景尘带着大提点来救她,这样的情形让她想哭都哭不出来,她不是没有尝试和云华沟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奈何她花言巧语说尽了,云华就是不理她,好像她是一团空气。
眼看着一个时辰的期限就要到了,人还没来,她心里暗暗着急,生怕云华真地狠了心,会一刀宰了她,于是再接再厉,舔着发干的嘴唇继续游说:
“我说你怎么就糊涂了,待会儿大提点一来,你就算拿到纯钧剑也难以逃脱,要让他抓住你,就连《玄女六壬书》都保不住了,趁着他们还没到,你还是赶紧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了我有什么用,再过一百年,指不定这天下姓谁呢。”
听到她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云华总算舍得扭头看她,只是那眼神冷的冻人。
“逃不了我就不逃了,拿到纯钧剑,我会立刻毁掉玄女书。总之我这一生,是了无遗憾了。”
余舒从他话中听出了死志,心中一凛,顿时忘了自救,压低了嗓音朝他吼道:“你疯了吗?”
云华居然是报着和玄女六壬书同归于尽的心思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