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大提点,水筠姑娘并非易师,她究竟有何独到之处,能使您破格录用她,并且一跃五品,担当朝廷命官。”
简而言之一句话,水筠她凭什么?
她的话说出了曹左令等人的心声,其实水筠当初空降司天监,就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人家寒窗十载,一朝大衍,未必能触到司天监的门槛,也有在小吏的职位上一熬许多年,都不能出头,她倒好,一个连易师都不是的黄毛丫头,轻而易举地占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官位,谁能服气?谁没个怨气?
只是没人愿意出头去和大提点争这个理罢了。
现在余舒说了出来,听的人心里头不是不痛快,尤其是谢兰这样全凭自己熬到现在的寻常易师,简直要站起来给余舒鼓掌叫好了。
大提点暗叹,正要开口,下面水筠却先抢了话——
“哼,我乃龙虎山正一道嫡传弟子,出生起便受先天教化,区区一个大衍试,有什么可难,我不屑参与,只有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才会看重名利,妄自尊大,焉知我龙虎山随便一位得道真人,便是现在司天监内所有的易师加起来,都难望项背。”
她一个大招鄙视全场,无差别攻击,包括大提点在内。
余舒张着嘴,对水筠的清高自傲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哪怕早就发现她看不上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是被她的言论惊呆了。
她以为自己站出来质疑大提点的决定已经够勇敢的了,和水筠一比,原来她连渣都不是啊。
“黄口小儿!”曹左令最先发飙,拍案而起。
紧接着谢兰和会记司那名官员也站了起来,怒目水筠,被她气的脸红脖子粗,就差没撸袖子上来揍她了。
崔秀一最直接,一个转身面朝大提点跪下了,痛心疾首地指着水筠高喊道:“此等狂妄之徒,藐视天下莘莘学子,如何配入我司天监,下官跪请大提点收回成命,革去她的官职,否则我司天监威严将荡然无存!”
余舒回头张望,便见大提点神情冷淡地注视着前方,他那波澜不惊的目光里没有恼怒和愤慨,却叫人无端地汗毛倒立,背脊发凉。
可怜水筠没有回头,她正因为惹恼了众人而痴痴的笑起来,继续大言不惭:“你们不就是看我断了腿,以为我是个废物吗,我告诉你们,这个太承司少卿我根本就不稀罕做!”
话音甫落,身后遥遥传来一句:
“是我强人所难,既然水筠姑娘不堪屈就,那就请你离开此地。”
大提点轻描淡写一句,便不再理会水筠如何,转向其他人,先让崔秀一起来,然后宣布道:
“今日考评,坤翎局女御官余舒得四甲一乙评语,足以胜任其职,自下月初一起,派发朝服顶戴,上得早朝参政,望自珍重,以尽忠职守为己任,严以律已,不堕我司天监声名。”
余舒反应极快,当即躬身长揖,朗声道:“下官领命,莫敢懈怠。”
然后站直了身,对五位前来参加她考评的大人拱手道谢,她姿态亭亭,衣冠笔挺,恰如此时楼外,初生朝阳一般的蓬勃锐气。
与她截然相反的是几步之外坐在轮椅上的水筠,她面相狼狈,神容憔悴,病弱的身躯和焦躁的气息,让人难以靠近,想要躲离。
“还不走!”水筠再也待不下去,捏着软弱无力的手掌,不堪屈辱,面皮发青,催促侍从推她离开这里,落在别人眼中,就成了落荒而逃。
旁人不会可怜她,唯有景尘,望着她背影轻叹了一口气。
余舒则一面含笑应对曹左令等人的道谢,一面冷眼看着水筠遁去的身影。
......
考评结束后,余舒与崔秀一落到最后离开太曦楼,两人走了一条小路,四下无人时,崔秀一忍不住小声询问余舒:
“余大人和那位水筠姑娘有何过节,竟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对付你?”
余舒抄着手走在他外侧,呵呵笑道:“不提也罢。”
崔秀一见她不说,也不追究,真心地恭维了她一声:“幸得你料事如神,反将一军,激得她自断后路。”
余舒也奉承他道:“全靠崔大人仗义执言呐。你放心,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答应要免了你一半的赌债,就不会反悔,今晚你到忘机楼来,我们重新立一份字据,原来你欠我的六万两,变作三万两。”
崔秀一暗嘘一声,脸上总算有了笑容,心中却觉得发毛:
前晚余舒做东请他吃酒,席上关门与他密谈,让他答应在考评上看她眼色行事,结果才刚上任的太承司少卿就被逐出了司天监。
至于她是从何处听说他被选中参与她的考评,那就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