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舒因为乔迁歇了两天,一回到司天监,就接到皇后传唤的口谕,一点都不意外。她收拾收拾,交待了文少安几句,便随着宫里派来的人去了。
栖梧宫没有余舒想象中的冷清,金色的琉璃,绕梁的彩绘,细腻的天花藻井,还有摆满走廊过道的碧绿盆栽,在这初秋的季节里,半点不见萧瑟之意。
太监将她领进殿门,便有宫婢上前指引,一路将她带到了朝阳的偏殿,别的宫殿里,除了住在正殿的宫主,左右偏殿大多安置了低级的嫔妃,唯独栖梧宫,乃是皇后一人独居,这是正宫娘娘的特权。
她知道这位皇后娘娘并不受宠,在后位上坐了这些年,膝下却无一子,她为兆庆帝生了四个子女,二公主下嫁陶文馆大学士家,五皇子幼年夭折,十公主死于非命,眼下就一个年仅九岁的十四公主养在身边。
面见皇后的过程,比余舒先前拜见薛贵妃时要繁琐的多,她先在偏殿香室里更衣,脱到只剩里衬的单衣,头发都要打散了重新梳理,由专门的宫女检查了身上的物品,一样一样登记在册,确认没有不该带的东西。
然后漱口含香,面前点上一根香,静坐半晌,等到有经验的老嬷嬷发了话,才能穿回衣裳,原样出去。
余舒早在司天监翻看过典籍,这一套面见皇后的规矩,是从安武帝在位时期传承下来的,换句话说,即是宁真皇后生前制定。
仔细想想,倒不难理解,宁真皇后当时不仅身为国母,更作为司天监的头号长官,她手中的权利,说句大不敬的话,很有一部分制约了皇帝的行为,大安开国最初,前朝风俗文化影响着一代人,女子地位大不如男子,不少人以为女人不得干涉朝政,攻讦宁真皇后的朝臣大有人在,而宁真皇后为了自身安全着想,立下如此规矩,避免了许多麻烦。
打个比方,就说这面前一根香,就有个名堂,叫作“三思香”,相传当年有位大臣的夫人,同宁真皇后有些交情,因为丈夫和儿子获罪,进宫求情,她抱着一死的决心,在簪子上涂抹了毒药,原本想着宁真皇后不答应她的恳请,便在她面前自裁。
宁真皇后早早听说了消息,没有拒绝见她,只是在她进宫之后,让人将她领到一间屋子里,在她面前烧了一根香,让她坐着一动不能动,等到香灭后,才肯诏见。结果那位大臣夫人在等待中冷静了下来,香烧完了,便打消了疯狂的念头,最终没有做出傻事,这一根香,由此得名。
这是一种心理战术,却被运用在宫规中,余舒在太史书苑的藏书楼中翻过这一段野史,不得不佩服宁真皇后的智慧。
余舒当然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也不在乎那个干瞪眼盯梢的老嬷嬷。
室内还立着几个宫婢,悄悄抬眼打量这位传闻中的淼灵女使,暗道果然非同一般,那些头一回到栖梧宫拜见娘娘的人,哪一个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眼前这一个,倒是轻松自在的很,汗都没留一滴,看她闭着眼睛,该不是睡着了吧?
一炷香后,余舒总算在偏殿见到了当今皇后瑞氏。
作为一个曾经的升斗小民,这一见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余舒并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瑞皇后身体纤瘦,乍一看竟有些弱不胜衣,她穿着色泽妍丽的金罗蹙鸾大摆衫,长长的丝尾垂在脚踏上,厚重的发髻上坠着大朵的金珠与明玉。
不如薛贵妃美丽,不如尹妃傲气,也不如吕妃和蔼可亲,她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与余舒说话,看似亲切,却有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漠然。
“微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余舒跪下来,叩首后,才听瑞皇后出声。
“免礼,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