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怀山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听在余舒耳中,就是一个意思——景尘是他们找到的。
见到景尘平安无事,任奇鸣高兴之余,对纪怀山少不了几分和颜悦色:“圣上正因此事着急上火,幸而右判寻回道子,本府等下会禀明大提点,为你请功。”
纪怀山笑道:“属下身为大理寺内官,只是尽分内之责,不敢居功,说来惭愧,如果不是我这孙女多事,跑去找人,也不会机缘巧合寻回道子。”
闻言,任奇鸣看向纪星璇,目光不掩欣赏,“星璇,本府年来事忙,没能顾得上问你,这次大衍试考的如何?”
因纪怀山在司天监任职,偶尔会带纪星璇到监内,几次被任奇鸣遇到,见此女天资聪颖,才智不凡,便偶尔指点,常去右判府喝茶,每次纪怀山都会叫了纪星璇来拜见,因而言谈并不陌生。
纪星璇上前一行礼,规矩地答话:“回大人的话,六科全考了,除了算科,其余五科都没有漏答,当中易理、面相、星象三科把握大些,不出意外,应是能中两门。”
任奇鸣听到“星象一科”,暗皱了下眉头,面无异色道:“是了,今年算学的题目是多一些,难住了不少人。”语气一顿,看了看她,又道:
“你在太史书苑也学有三年了,今年若能晋得大易师,本府向上举荐,明年就到监内来上职吧,太承司正缺了一名瓒记,虽只是七品,可比别处更能学到本事,想当年本府初入司天监,就是在那一职。”
司天监选官,不同别处。只要经过大提点和少监的首肯,就算皇上也不会过多干涉,女子做官,本来不易,今日任奇鸣一开口,纪星璇到司天监任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听到这话,纪星璇愣了一愣,随即一双美目放亮,心中喜意不自盛。那纪怀山更是喜于形外,唯恐任奇鸣收回前言一般,急忙道:“星璇。还不谢过少监大人赏识。”
“星璇定不会负大人看重。”
这边“论功行赏”,那边余舒冷眼旁观,其余人看到这一幕,心思各不同。
薛睿冷笑,因为他知道不少内情。是看穿了这对祖孙的伎俩,无非是借刀伤人,再坐享其成罢了,可惜他怀里这丫头,累死累活护了一个“贵人”到京城,到最后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景尘若有所思地看着带他来到此地的一老一少,突然出声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藏身在那小院中。”
别人听不懂景尘说什么。纪家祖孙却清楚,纪怀山笑容僵了僵,纪星璇皱眉道:
“道子何出此言?”
景尘伸手指着她,怀疑道:“你此前就见过我,去年十月。在城南奇云观中,那时我和小鱼在一起。被你遇到,你认得我,今日见到我却装作不识,你故意以小鱼为由,是为将我带到此处,是不是?”
景尘是不通世故,但他天生敏觉,又心思细腻,常能察觉到人心变故,所以当初在义阳城才会毫不犹豫地将黄霜石那等宝物交给余舒,是因知而信,事实证明他没有信错人,日后余舒不但救了他一命,也全是因为她,他今日才能平安无事地站在这里。
薛睿十分意外地看了眼景尘,暗道这人原来不傻。
任奇鸣略带深意地看向纪星璇,问道:“星璇,道子说你之前就见过他,确有其事吗?”
纪星璇眼神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错,我此前是在奇云观见过道子。”
“星璇?!”纪怀山面色一惊,不懂她好好的这是犯什么糊涂。
薛睿也奇怪地看着纪星璇,不知她这是要玩什么把戏。
“祖父,”纪星璇两手紧握在腹前,苦笑道:“您忘了,去年十月,我因失手弄坏了您那一幅珍藏的九梅图,被您罚在家中抄书,恰您不在府中,我便同云禾偷偷溜了出去,想到奇云观附近那片梅林观赏,回来画一幅梅图哄您高兴,因怕您事后责怪,就没敢再提,恰好当日在观中偶遇了道子,今日一见,我怎好认他,只能装作不识,谁知道他就是你们要寻的道子,这确是巧了,让道子您误会。”
这一解释,滴水不露,顿消了人心怀疑,纪星璇说的很清楚,她是见过景尘不错,但她那时根本不认得景尘,今日装作不认识,也只是怕提起她偷偷出门的旧事,并非别的居心,让人挑不出错。
景尘也只是怀疑,到底没有证据证明是纪星璇把他骗到了这里。
薛睿倒有一些心惊,暗道这纪星璇好沉的心思,机智过人,又思维缜密,简直是刀枪不入了,他一边侥幸当日悔了同纪家那桩婚事,又一边替余舒担心,她惹上这么个难缠的角色,日后恐怕是日子不能安稳了。
“你说完了吗?”一直靠在薛睿身上休息的余舒突然出声,那嘶嘶磨人耳朵的声音很能引人注意。
纪星璇偏转了视线,就见满脸虚弱的余舒按着椅子扶手,勉强坐正了身体,悬梁烛火,那双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竟看的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