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腊八这一天起,东菁王府在城外施粥,因为卫国夫人和姜嬅从头到尾没有露面,探报传进宫里,兆庆帝只当是东菁王府趁机收买人心,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
这是因为整个东菁王府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宫密探的监视下,姜家母女两个大活人,除非是插了翅膀隐了身,否则别想踏出京城一步。
余舒迟了两天才听说姜家大张旗鼓接济灾民的举动,白冉行事稳当,初十这天准时准点在城外临时搭建好的粥棚外面挂上了“余”家的旗子,也加入到赈灾济民的队伍当中。
晚上收摊回来,白冉向余舒回禀时候就跟她说起:“咱们府上的粥算是熬得实惠了,一碗里能有一半稠的,有些人家施粥,一碗捞起来只有几粒米,最阔气的要数东菁王府,我看过他们家的粥,能竖起两根筷子,粥棚外面围的灾民能把人给淹了。”
余舒闻言,心里就泛起了嘀咕,姜家母女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做善事,八成是薛睿的主意,可是她想不出来,他要如何通过施粥这件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帮助她们逃离京城。
白冉见她陷入沉思,就悄悄退了出去。
余舒想了一夜都没有理出个头绪,第二天她就忍不住想要去找薛睿问个明白,然而一道圣旨却把她从司天监催回了家里——翠姨娘被封了诰命夫人。
尽管大提点早给她透过底,真拿到了敕命文书,余舒依然觉得惊喜,她与小修出身的缺陷,总算是彻底地抹平了。
翠姨娘就更别提了,两天前她才从大牢里出来。身上霉味没祛干净呢,天上就掉下一块大馅饼,砸得她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余舒暂时顾不上理会她的心情,就捧着圣旨先到午门谢恩去了。说实话翠姨娘不论是品行还是功德都配不上这个诰命之位。凭子女得来的尊荣总不比凭丈夫带来的名正言顺,可是兆庆帝为了给她正名,格外开恩。
她在午门前跪拜,兆庆帝虽没有诏见她,却让泰安殿的太监出来传话,余舒做出一副感激涕林的样子,又磕了几个头才离去。
接着又回司天监去回禀大提点,得了几句箴言——
“朝中文武何其多。能得圣上器重的寥寥无几,你既有这样的福分,当知惜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莫要负了君恩。”
余舒总觉得这番话是在给她打预防针,另一层意思是:以后皇上有用得着你的地方你就该万死不辞。
兜了一圈回到家,余舒先去和翠姨娘谈谈心,给她重新立了几条规矩——第一,不能随便出门,见客必须得有赵慧在一旁作陪。否则免谈。第二,不能口无遮拦,但凡有一句骂人的话传到余舒耳朵里。就扣她一个月的用度。第三,余舒将余秀才和祖父祖母的牌位从升云观请了回来,每逢初一十五,翠姨娘需得磕头烧香,供奉余家祖先。
出人意料的是,翠姨娘没有和她胡搅蛮缠,十分听话地答应下来,表现地乖顺异常,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地请示她道:
“你爹走了这么些年。都怪我不经心,没有给他料理好后事。你如今有了出息。不好再让他的坟头荒着,你看几时方便回乡一趟。给他修修坟,也叫我当面给他磕头认个错。”
翠姨娘难得说出这样明理的话,余舒不免多看了她两眼,说道:“这是个正事,你让我想想。”
所谓光宗耀祖,理当惠及父母,她已是当朝五品的女官,不逊地方上的知府,比之义阳县令都高上一级,完全够得上衣锦还乡。
翠姨娘活着能享诰命,余秀才死了,为他修坟无可厚非,可是问题出在皇上和大提点不会放任她远走,千辛万苦找到她这个破命人,除非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但是坟还是要修的,她走不开,可以派人回去,至于翠姨娘,这个惹祸精走了也是好事。
“公务繁忙,一年半载我是走不开,不若我差遣随从护送你回义阳,先给我爹修了坟。”
翠姨娘听了她的话,犹犹豫豫没敢答应,她虽说是翻身做主了,却还没养出什么底气,这就别别扭扭道:“我回去到哪儿落脚,老宅和田地都变卖了,咱家又没什么亲戚投靠。”
余舒好笑道:“谁要你去投靠人家,没宅子就买一座,这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安排妥当,修坟的事同样不用你管,你只管回去替我和小修给爹上香便可。”
翠姨娘还是忧心忡忡的,“那纪家怎么办,万一他们听说我回去了,上门寻仇,我一个妇道人家,肯定要吃亏的。”
“他们敢,”余舒嗤之以鼻:“纪怀山死了,纪家朝中无人撑腰,徒留虚名罢了,剩下那几个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义阳城又不止他们纪府一个世家,人走茶凉,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嚣张?你只管放心回去,我保证没人有胆子对你不敬。”
大衍试舞弊一案当中,纪怀山这个从三品右判官畏罪自尽了,太史书苑接连曝出凶杀事件,纪星璇这个秀元大易师牵涉其中,在牢中假死脱身,销声匿迹。纪家的顶梁柱没了,又断送了继承人,余留之辈,不足为患。
余舒自认是朝中新秀,品级不如纪怀山昔日,但胜在名气大又得皇帝青睐,若是她本人回乡,就连县令都得上门拜见她,何况是一个苟延残喘的没落世家。
上门寻仇,不是找死么。
翠姨娘壮了胆,便同意一个人回乡,又问余舒几时启程。
“你现在要走就得在路上过年了,天寒地冻的别再困在路上,就等两个月,明年开春吧。”
“好,都听你的。”翠姨娘就是个没有主心骨的,以前她怨恨余秀才迁怒余舒。总是和她对着干,现在有了悔过之心,自觉万般辜负了余秀才的情义。对余舒就变得言听计从,没有一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