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音又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性/交”,展台上甚至还有繁多详细的配图,直观而生动的简笔画,一步步图解展示,每个不同的造型下面都标着冗长的专业术语,比较可憎的是大部分动作你都……并不陌生。你听着电子音以高昂的语气讲述该生理行为虽然主要目的是生殖繁衍,但由于人类在该行为进行中会伴随有强烈的快/感所以也经常用来享乐……越发觉得来博物馆是个错误,这里简直是你条条罪证的陈列馆。
声音戛然而止,你转头发现兰登关了电子介绍,同时朝你走来。
“……”你将手按在他胸膛上,“请不要靠得太近。”
他低头望着你,阴影覆盖你所在的角落,轻声问:“您为什么要和我保持距离?”
你组织语言解释:“贪图享乐不符合艾伯特族群一贯崇尚的理念,我作为艾伯特的长官更不应该这么做,尤其在首都处于03的监视下,这极有可能给我招致惩罚。”
兰登眯眼笑起来:“您在与我的相处中感到快乐了,是吗?”
“……”你觉得他完全找错了重点,不过这句话去掉疑问陈述的是事实,你并不打算否认,“是。”
兰登的目光和声音一起压下来:“您感觉快乐时就同我接触,察觉到麻烦时就不作解释地将我推开,这行为相当伤人啊。”
你摇了摇头:“我不想伤害你。”
兰登被你的话逗笑,弯起眉半开玩笑地说:“这话让我觉得您接下来就要说‘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或者‘好聚应该好散’之类的。”
你不懂那几句话之间存在什么逻辑关系,也不打算那么说。你思索片刻,决定好好解释清楚事情症结所在,只有剖析清楚才能解决问题,你于是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这几日的困惑梳理着吐出:“和一开始不同我现在……很难把你当成实验体看待,我不想再把你用于实验,安抚你的同时我自身也会产生愉悦信号。但如果顺着这改变将你当成实验体之外的角色,对我来说是不当行为,所以……”
电梯在上升,兰登靛蓝的双眼随着顶部光芒的洒落而逐渐亮起,你的音量却不受控制地在降低,第一次,将问题剖析清楚答案也没有顺势到来,你给不出“所以”之后的解决方案,最后干脆抿了抿嘴唇,几乎是蛮不讲理地说:“……在思考清楚该如何对待你之前,我不想见你。”
你听到兰登含笑的叹气:“您真是……”
电梯突然颤了一下,似乎到达了顶部就要开始下降,你本能地抓住兰登的衣袖,手指蹭过他的手背。
皮肤相贴在彼此间激起的反应比你想象的更剧烈。渴望骤然腾起火焰,将所有原地绕弯的话语和故作退避的动作灼烧成灰,如此迅速,如此蓬勃,却并非毫无征兆,就像早已充斥满气态油的房间里终于飘进一颗火星。你们分开了一周,一周前你们几乎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一周中的一百六十八个标准时——或许还要加上刚刚无谓浪费的一个标准时,你们不曾有任何接触,戒断反应在骨骼里滋长,当你终于选择正视,你发现你的皮肤渴望与他相贴。
兰登在你动作之前低头吻了你,渴望比起你的来说或许有增无减。时间回到一周前,那个被打断的吻延续着,他托起你的后脑,犬牙嵌进你的下唇,在你感到疼痛之前又以舌尖温柔地覆盖,带起火花,有一种掠夺和珍视相抵形成的克制。你的手不自觉搭在他肩上,又开始往他身上挂,在脑子的某个角落有警笛作响,却被彼此厮/磨的喃喃声盖过显得微弱,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悦耳伴奏。
他抬起脸,将你揽进怀里,下巴抵在你的头顶。你听着稍快的心跳,感受终于包裹的体温,像雪融化在地热里,声音也变得黏糊糊:“做什么?”
“让你盯着我,我可说不出口,”他故作平淡地笑了笑,静默片刻后声音缓慢而沉甸地落下,“……我一直在想你,09。”
你想坦白自己也是,兰登低头吮碎了你的话语。这一次的亲吻不仅限于嘴唇,朝下一点点蔓延直至解开你的衣扣,像温热的溪流泡开你的外壳,冲刷抚摸过你的皮肤。你抓着他的衣领,又在逐渐向下中挪到他的发间,腿软得站不住,温热的唇舌与手掌划过你的脖颈,胸口,后腰,陷进微痒的体肤里,当对方在你肋下留下咬/痕,牵着你的手放在自己领口时,你仰起脸,身体被黄金雨洒遍,视野中白芒泛滥。
你几乎能听到旁边电梯里游客的交谈声,但没关系,没人能看到,没人会知道。狭小私密的空间里,只有电磁嗡嗡作响,你们相互抚摸,相互亲吻,像两个一无所知的孩童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对方身上不同于自己的部分,电梯快要落地时,这场探索才终告结束。
你又一次享乐,身体从短暂的漂浮中下降,被重力俘获才后知后觉感到疼痛。你犯了错,违背了原则,受到怎样的谴责与惩罚都不为过,但……此时此刻,你发觉你并不想从他怀中抽身。
你因自相矛盾而抿起嘴唇,兰登似乎看出了你的困惑,把玩你的发尾,低头轻声在你耳边说:“可以把模拟器给我,我记得您带了,既然在现实中不便见面,那就在虚拟中。”
*
把兰登送进中央实验室时,你一边盯着里面的实验流程,一边想着他最后说的话。在虚拟环境中见面,的确是个解决目前僵局的办法,但你觉得这只能暂时回避问题,不能很好地解决。话虽如此,你其实也没有更好的方案。
你的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实验室里转圈,08检测的方式就是用各种仪器在兰登身上扫描,然后通知别的实验员出去把扫描结果分析出来,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多复杂高深?和你做的那些差不太多。
你挪开视线,看见旁边实验室里那头年老的变异犬兽在不停地转着圈,烦躁地晃尾巴,吠声被透明墙壁隔绝,到最后甚至开始用爪子扒墙,频频朝着你们这边探头张望。
你正想观察观察它是怎么回事,这时一个手捧纤薄显示屏的实验员匆匆走过,似乎就是刚刚被08派出去拿兰登的身体扫描数据的,你有点兴趣,便拦住他想要来扫描结果看看。
对方有点为难,最后还是妥协地递给你。
你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一眼扫过去发现检查出来的各项数据和你的实验结果基本雷同,看来有专业实验仪器的好处只体现在能让实验体少受一些皮肉之苦。你如此想着,直到密密麻麻数据中的一项吸引你的注意,是生殖细胞的基因检测结果,你测过兰登的体细胞基因组成,没测过生殖细胞的,说到底同一个人的基因能有什么区别呢。
你理所当然的想法在看到检测结果时卡壳了。
数据显示兰登的生殖细胞里是百分之百的纯人类基因。
你迷惑地皱起眉,半晌才逐渐想起,如果一个后天的改造人在基因改造时没有涉及生殖细胞,那的确会保留原始的基因成分……但这同时又导出另一个让你难以置信的结论:兰登曾经是纯人类。
你有点迷茫地盯着实验室中躺在扫描床上的兰登,渐渐地,一个清明的联想才从脑海里升起。他曾经告诉你他幼年时在艾伯特的实验室里,却没有仔细说过是哪里的实验室,如果他曾经是纯人类,那个实验室就很好推断了,在纯人类差不多完全绝迹的今天,没有哪个艾伯特实验室捉到这么一个珍稀动物还不上报的。
除非就是在这里,首都星川陀的中央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