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邓奉和刘稷相继请缨出战,刘縯仰面而笑,要说领兵打仗,刘稷和邓奉都是万里挑一的将才。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坐在末尾的严光突然说道:“大将军,我军即便留守新野,尚且都难以自保,倘若再继续北上,无疑是自取灭亡!”
他这句话,让在场众人脸色同是一变,尤其是邓禹等人,无不暗暗咧嘴,向严光一个劲的使眼色,示意他快别说了。
这个时候,说这种有扰乱军心之嫌的丧气话,岂不是存心找刘縯的不痛快吗?
果不其然,刘縯的脸色顿时一沉,冷冷扫了严光一眼,硬挤出几分笑容,阴阳怪气地问道:“子陵何出此言啊?”
他话音刚落,刘稷接话道:“严光,我军于舂陵起事,一路北上,打得莽贼抱头鼠窜,犹如丧家之犬,现势如破竹,无人能挡,无论郡军还是县兵,皆人人自危,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反而成了我军连自保都难,甚至还危在旦夕?你究竟是何居心?”
他的这番话,说得在场许多人都连连点头,包括刘縯在内。
严光说道:“正因为我军目前的势头太猛,郡军告急,我军的处境才越发危险……”
“我听你在这放屁!”没等严光把话说完,刘稷嗤之以鼻,转头对刘縯说道:“大将军,我看严光从朝阳跑来新野,就是故意来找我军晦气的,大将军应将他立刻逐出县衙,逐出新野!”
刘縯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睨着严光,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说道:“子陵,你还有什么话,都一并讲出来吧!”
严光深吸口气,说道:“京城现在,东方、北方有心腹大患赤眉和铜马,西南有公孙述,东南则是我们所在的南阳。公孙述的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京城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东南这边的南阳,如此重中之重的要地,朝廷又怎能弃之不顾?南阳郡军的局势越危急,就越会激发朝廷援助南阳的决心,一旦京师军援助到南阳这里,以我军万余人的兵力,当如何应对?难道我军现在的局势,还不够危急吗?”
其实很早以前,严光就已经看得很透彻了。
柱天都部若只是在南阳小打小闹,不动摇朝廷在南阳的统治地位,朝廷肯定没心思顾及到这里,主要的精力还是会放在对付赤眉军这上面。
可一旦柱天都部在南阳发展壮大起来,已经直接威胁到了朝廷在南阳的统治地位,那么,对于新莽朝廷而言,就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必须得出兵,全力援助南阳。
因为南阳若再沦陷,京城就真成了四面楚歌了。
如果把全国的局面比喻成一场棋局的话,那么南阳这里无疑就是胜负手。
朝廷在这里打赢了,或许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打输了,新莽朝廷也就算彻底走到了尽头。
严光虽然看得透彻,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看得透彻。
刘稷冷笑出声,说道:“朝廷还分兵援助南阳?现在京城都已经被赤眉军压得快喘不上来气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来援助南阳?简直是一派胡言!”
严光摇头说道:“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刘将军别忘了,目前朝廷仍掌控着全国大部分的地区!”
朝廷的手里,还是把持着丰厚的战争资源,这个战争资源,既包括人,也包括物。
刘稷现在根本听不进去严光的话,他仰面大笑,说道:“别说朝廷已派不出兵力来援助南阳,就算真派军前来支援南阳,我刘稷也不怕他们!连赤眉小儿尚且能以数万之众大破十万京师军,难道我柱天都部还不如它赤眉贼寇?”
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赤眉军、铜马军、绿林军这些农民起义军,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由流民、盗匪之类组成的乌合之众,连他们这些乌合之众都能打败王莽的京师军,只能说明王莽气数已尽,他的京师军即便来到南阳,也只有被己方将士们肆意宰杀的份儿。
刘稷的豪言壮语,深得刘縯的心思。
不骄不躁这句口号,谁都可以喊出口,但真正能做到的,真没几个。
自起兵造反以来,柱天都部的所有仗都打得太顺了,顺风顺水,势如破竹,在刘縯和麾下众将的心里,似乎只要出兵就打胜仗已经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别说吃败仗,就算是战事打得不顺利,都属反常之事了。
在这种骄躁的心理之下,他们还哪能听得进严光的劝说?
刘縯缓缓开口说道:“子陵休要再危言耸听!能做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者,只有屈大夫一人,后来效仿者,皆多为哗众取宠之辈!”
他这番话,已经说得够严厉的了,就差没指着严光的鼻子骂脏话了。
稍顿,刘縯又慢悠悠地说道:“子陵若有时间,不如多去陪陪我三弟,陪他说说话,解解闷,能逗得我三弟开心,让他身体早日痊愈,也算你大功一件。”
此话一出,刘稷等人皆哈哈大笑,邓禹等人则是暗暗皱眉。
不管子陵的话有多荒诞,有多难以让人信服,他终究是最先一批参加柱天都部,跟随刘縯起事的元老,刘縯不该如此当众羞辱。
严光并不在乎旁人怎么看自己,怎么说自己,他说道:“大将军,为今之计,我军当与绿林军合兵一处,只有这样,我军才可以继续北上,并具备与即将到来的京师军一较高下的实力!”
啪!随着一声巨响,刘縯面前的桌案都出现了裂纹。他手掌按在桌面上,面沉似水,厉声喝道:“把严光给我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