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过了办公时间, 但阎君在寝殿闭门不出, 散发的低气压如有实质,在整座宫殿周围布了一层阴森森的白雾, 别说鬼卒不敢过来打扰,就是脑子直肠一根筋的黑无常都不敢靠近。
只有刚刚“销假”回到地府的白无常像根木桩子立在“渊冥殿”的白玉牌匾下面,已经站了一整天了。
就像阎君的低气压一样, 白无常的怨念也如有实质,活人需要喘气,他不用,就用喘气的频率叹气,仿佛想凭一己之力把地府叹出烟雾缭绕的效果,最好能叹出几片乌云,下一场冷雨,让里面那位消消火气。
就在今天早晨, 白无常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当年阎君气得够呛,不但把小九的魂魄撕成两半,还把其中一半留在人界自生自灭,但那到底是他最宠爱的小儿子,看着阎玖持续高烧昏迷,他坚持不到三天,就溜到梦里,亲自给他铺了台阶让他下——只要低头认错,就能回到地府。
但阎玖倔得像块秤砣,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阎君就是再心疼儿子,当爹的面子也还是要的,于是他一边假装完全不管阎玖,一边又给白无常“放了长假”,暂时隐去他的身份记忆,让他跟在阎玖身边。
身份的障眼法会在阎玖死后即刻失效。
今天早上,“白叔”还来不及为阎玖自杀一事悲痛扼腕,就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当即一个猛子扎回地府来了。
他一个“长假”休了十九年,显然有点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哪儿,一回来就往阎君这里跑,在门口叨了上百遍的“求见阎君”,虽然被当成空气,但这些年被阎玖磨出来的好脾气不是虚的,别说阎君只是给他吃个闭门羹,就算把他踹成一张大饼,有些话他也不能不说。
晚上,渊冥殿的大门终于开了。
阎君辰冥站在寝殿中央,远远地被绯红月色勾成一道剪影。
白无常扑通跪下,“拜见阎君。”
阎君早几百年就废了伏礼,鬼卒们日常见他都是一揖到地,偶尔有放肆如黑无常的,还敢随便抱拳了事,唯独白无常,总是一言不合就给阎王跪下,跟与时俱进的地府有点格格不入。
阎君辰冥鼻子里哼出两道心头火,冷冰冰道:“站了一天,你很闲吗?”
“阎君吩咐属下留在人间陪同九殿下‘反省历练’,属下不敢怠慢,现特来复命。”
阎君心情不好懒得多说,敷衍地摆摆手,低沉地“嗯”了一声。
白无常却说:“当年阎君吩咐我暗中追随九殿下,直到他回归地府才算结束,追随的工作我已经全部完成,但不知道九殿下是否已经回了地府?”
阎君拧着眉头,透着冰凉的怒意再“嗯”一声。
“我要确认过九殿下顺利返回地府才算完成任务,请阎君许我亲眼确认。”
“不需要,任务已经结束,你去忙吧。”
白无常却跪着不动,神色肃穆地看着投在阎君脚下的一块月色。
“泠眠——”阎君叫了白无常本名以示警告。
白无常却像被阎玖传染了不可救药的固执,“属下见识浅薄,没见过仅凭残魂回归地府的先例,为了九殿下平安,必须亲眼确认,否则只能当做尚未完成任务,继续追随九殿下左右。”
阎君一个头两个大,懒得再跟白无常拿官腔,“本君心情不好,正愁找不到人来出气,怎么,你在小九身边待了几年,已经变成抖m了?”
白无常虽然百感交集,但还是分神感慨了一下,地府真是与时俱进,阎君都会用抖m这种词儿了,然后他拜服在地,把姿态放到不能再低,以防止被阎君一脚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