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战事,总归要多操劳着些。”张廷玉对着穿衣镜,扣了一粒扣子,忽然回头看顾怀袖,道,“我近日瞧见李光地跟八爷走得近了,想来李老大人也是糊涂了,怕是不远了。”
康熙之所以愿意捧着李光地,只因为李光地没什么党争,一直以来看着皇帝行事,可因为最近太过风平浪静,竟至于李光地老来麻木,跟八爷的人一走近,那里还能摘得清楚?况他年纪老迈,迟早要走。
现在就看李光地走了之后谁来接上了。
今年会试在即,也跟张廷玉没关系,他只管着背后的事情,倒是少了许多的纷扰。
彭氏这边,再也没来闹过,顾怀袖不好跟彭氏计较,只管拿彭维新是问。
这彭维新,两面三刀,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想想这二十好几年,从一介文生,一直到南书房里的近臣,只差一步便能进殿入阁,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
自明朝开始,便有大学士一职,乃是所有文官的最高处。
但凡成了“大学士”的人,都能被下头人尊一声“相”。
大学士也分高低,中和殿大学士已经空虚已久,已经有二三十年没人填补过,略去中和殿大学士不说,从高到低,便是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
大学士都是一品官,不过地位还是保和殿的最高,一般官员从下面往上面走。
现在康熙年纪大了,从当年的张英开始,三殿两阁里,大学士的人数便是朝着下面减的。
今岁康熙五十四年乙未,保和殿大学士无一人;文华殿大学士有温达、嵩祝、萧永藻,前面两个是满人,后面萧大学士则是汉人;武英殿大学士无一人;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王掞;东阁大学士无一人。
原本有武英殿大学士马齐,只是在当初废立太子的时候得罪了皇帝,又被革了大学士,除名武英殿,由此一来,如今文官上头竟然见不着几个人了。
这样大好的时机,看红了多少人的眼?
只是能成为大学士的,哪个不是才高八斗又学富五车,更兼那一万心眼子。
康熙越到晚年越是多疑,还不知道谁会下来,谁会上去呢。
想这些都是无用,张廷玉叹了口气,“翰林院到三殿两阁,都说是储相,还不知什么时候上得去。”
顾怀袖掐指算算,又想起昨日戏言,只懒洋洋靠着锦缎枕头,道:“早着呢。”
翰林院里有三二百人,这还是在院中的,更别说每三年入翰林的就有七八十,如此来算,本朝出身翰林者该有一千三四,能入三殿两阁的,百中择一罢了。
封侯拜相,哪里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张廷玉等得也够久了。
如今顾怀袖看着他,倒是一下幸灾乐祸起来:“我只想着,若你一直够不到这个位置,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若是康熙一直不给他这官迷升官,不知逼急了张廷玉,能干出些什么来。
如今的三殿两阁又算得了什么?往后还有军机处……
顾怀袖想着,只背过身去睡觉,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窸窸窣窣一阵,张廷玉天没亮便进畅春园去了。
四十八年封爵的时候,康熙就把畅春园北一里的圆明园给了雍亲王胤禛,那时候才建了没一年,胤禛手底下也不算很宽裕,圆明园只慢慢地建着。
顾怀袖按着额头起来,一直等着过午用了饭,才渐渐出了西北郊去见人。
因着圆明园跟畅春园挨得近,顾怀袖只从旁侧过去,过了圆门才见着拿着拂尘在外头跟小太监们侃大山的苏培盛。
胤禛身边这两个奴才,一个嘴巴顺溜,说起话来十天半月也停不下,便是苏培盛;还有一个只会办事,干练得厉害,颇得他主子真传,便是高无庸。如今这里苏培盛一见顾怀袖,便乐呵呵地上来打个千儿:“夫人叫奴才好等,这都盼了您好几个时辰了。”
顾怀袖回头看了一眼,轿子已经有人领着朝旁边去了,也没人看见,她心放下去一半,一面走一面笑道:“四爷可没跟我说什么时候来,我只随便挑个时间走,莫不是有什么不合适?若有个不合适的时候,我还是打道回府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