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董鄂氏冰清玉洁的消息后,福临第二日起身时当真是神清气爽,以迫不及待的心情熬了一整个白天,总算是等到了晚间。
自有敬事房的人捧着绿头牌前来询问,福临对今日临幸人选根本无二意,把手中看了半天其实根本就没有看进去的奏折随手一扔,仰头大笑两声,正想说“去贤妃那里”,顿了顿又觉得不妥,特意让吴良辅从敬事房管事那里,把盛放绿头牌的盒子给自己拿过来。
敬事房的人自然也是人精,特意把新晋贤妃的绿头牌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既方便皇上挑选,又无形中对董鄂氏这位皇上贵宠卖了个好。
福临用比念诵佛经还专注虔诚的态度,伸出手去细细抚摸着属于董鄂氏的绿头牌,一时间感觉到眼眶微涩,长叹道:“兜兜转转这么久,朕今日要给你一个完美的洞房花烛夜!”
说罢也不翻牌子了,他觉得这种临幸方式实在是太不庄重了,没见这里面有各宫妃嫔却偏偏没有皇后的,自然是表示皇后身份尊崇。
福临告诉自己,他也要给董鄂氏不逊色于皇后的排场,才能对得起自己和她的倾世绝恋,不仅把敬事房的管事给喝退了,还命吴良辅按照汉家嫁娶的习俗,去准备生饺子、莲子等物,还得备上小臂粗细的龙凤双烛,得能够一夜长燃,不可熄灭。
吴良辅苦哈哈地说不出话来,觉得福临实在是太不靠谱了,那些娶“早生贵子”意味的吉祥小物件准备了就准备了,可红烛长明这个是给正妻的荣宠,真准备了岂不是让皇后脸面全无?
他犹豫了一下,劝道:“皇上,这恐怕不合规矩吧?您不是要推行汉制吗?”在满族好歹嫡福晋和侧福晋地位相差不大的说法,可对汉人来说,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啊。
“朕说什么用不着你来瞎议论!”福临心情正好呢,被人泼了冷水,抬脚踹了他一脚,却也没有真正动怒,正色道,“乖乖把东西都准备齐了,这次差事要弄得好,朕送你个大元宝!”
吴良辅也不乐意逆他的意,不过是他得做出劝诫皇上的假样来给其他人看,否则太后和皇后都不会饶了他。此时有了福临的话撑腰,便也不在多言,起身离去了。
——既然皇上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吴良辅拼了老命也得把这个差事办得漂漂亮亮、完美无缺的,在皇上面前露个大脸。
吴良辅撸起袖子,费了不少劲儿,才瞒着太后找来了龙凤蜡烛,特意去董鄂氏所在的承乾宫叮嘱了她一番,还私底下告诉董鄂氏应当怎么布置喜房,好让皇上一来就高兴啊。
董鄂氏看起来却并不十分喜悦,反而有些心烦意乱的,看着他时也有点心虚,不知道在苦恼什么。她一想到自己的秘密今晚就要被揭晓,怕福临会有芥蒂,但也为福临此时的真心而感动,得知他要为自己准备一场真正的婚礼,连连应声,把吴良辅说的话都牢牢记在心中。
等晚间快到就寝的时候,趁着福临还在批阅奏折的空隙,吴良辅又急急忙忙去了承乾宫一趟,特意检查了一番里面的布置,深觉满意。
他自觉这次办得万无一失,事后肯定能得到皇上的褒奖。事实证明,福临急匆匆敷衍似的把当日的重要奏折都批完,就抬腿去了承乾宫,一进门看到沿床侧坐、穿着大红色喜服、披着喜帕的董鄂氏,确实惊为天人、喜得合不拢嘴。
吴良辅早找了个信得过嘴巴严的嬷嬷来充当喜娘,等他们喝了交杯酒,挑了喜帕,自然喜滋滋地领着嬷嬷下去了。
想着皇上和贤妃娘娘两情相悦,金风玉露一相逢,怕是得大半夜才能叫水洗澡,吴良辅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先在偏殿角房歇上半晚上,刚让人打好了洗脚水烫了烫,却听到正殿传来福临的一声嘶声怒吼,还夹杂着摔打东西的声音。
福临脾气不好,可也少有叫得声嘶力竭、周遭数个宫殿都能听到的时候,吴良辅吓了一大跳,急忙拢上鞋冲了出去,凑到正殿门口一听,听到福临大喊了一句“你告诉我,有哪个男人碰过你”。
吴良辅被这一句话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急忙把闻声赶来的宫人们都驱走了,自己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心慌意乱地直念佛。
他是吓得不轻,屋子里面的董鄂氏比他惊吓百倍,她瑟缩在床角里,扯着被子遮盖身体,眼中含泪道:“皇上怎可这般责问臣妾?臣妾曾为襄郡王府上侧福晋,天下人共知……皇上若是嫌弃臣妾,当初又何必讨了臣妾来?”
她素有心机,敢走到这一步,自然会有所依仗,董鄂氏也早就想好了对策——福临一直都自陈爱的是她的才而不是貌,更非贪恋女色,自然可以反责问他何必要在意自己是否处子。
董鄂氏料想到福临可能会不高兴,可却没想到他会是这样大的反应,想着他吼得这样大声,怕是整个承乾宫都能听到了,又羞又愤,眼底有些许怨怒闪过。
没想到福临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他发觉不对时就从床上下来了,身上着一件凌乱的内袍,脸颊赤红,状若疯狂地吼了几句,此时一听董鄂氏所言,大踏步走上前来,一把拧住她的胳膊,嘶声道:“胡说!博果尔都跟朕说了,他根本就没有碰过你!”
董鄂氏本来早就打算着让博果尔顶包呢,既可以解她今日之围,又可以让皇上讨厌博果尔,万万没料到福临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心头剧烈一跳,吓得花容失色,浑身抖如筛糠,却又转瞬找到了理由,辩解道:“襄郡王所言就一定是真的吗?他恨臣妾入骨,加之人品恶劣,泼脏水诽谤我一个弱女子,真是有损皇室颜面……”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感觉到胳膊几欲这段,眼泪簌簌直掉,面容因疼痛而扭曲起来。
福临眯了眯眼睛,捏着她的手又用力了一分,就近盯着董鄂氏的双眸,吼道:“放屁!你全都是放屁!博果尔和他福晋都是这么说的,他从娶了你当天就怒而离去,日后又怎么可能还去找你欢好?!”
若单是两天前赫舍里氏在宫宴上向孝庄说此事,福临没准也会相信董鄂氏的说辞,可早在两年前,博果尔还未出征时,就已经在一次闲谈中跟福临说过了,两厢印证,自然再真实不过了。
福临想到那时候弟弟根本就不知他对董鄂氏有私情,他也确实还未同董鄂氏相见,不过是在岳乐府上见了一张董鄂氏所画的水牛图,心向神往,有所眷恋罢了,除非博果尔是先知先能,不然为何要在两年前就编谎话骗他?
福临想到岳乐,再看董鄂氏惊骇莫名的样子,从她面上看出了掩饰不住的心虚和惊恐,一下子就明白了,狰狞道:“你——是岳乐,是岳乐对不对?!”
董鄂氏明白自己大祸临头,必须得辩驳他,但喉头如同堵了糟糠一般口不能言,听他提到“岳乐”二字,这段时日堵在心头的惶恐恨怒都涌了上来,用没有被福临抓住的手掩面,失声痛哭。
她哭了半晌,才算是勉强平静下来,颤声道:“臣妾……臣妾是被他所迫……臣妾不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