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聂颖用力握住他的手,至少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就算是假象,也请让我沉浸得久一些。
任鹏飞便不再说话。
车子在青石板上辗过,咕噜咕噜地响,他们都听着这些声音,握在一块的手传递的热度让他们无法再开口说话,只觉得这一刻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
今日便是蔡祭酒的大寿,聂颖此行便是给老师拜寿,给他准备的寿礼是华夫人在他病卧时叫人采买的一件古画,出自某位名家之手,传下来的仅有几幅,可谓是有价无市,也不知华夫人怎么弄到的。
在车上谈及此事时,聂颖见任鹏飞脸上难掩对这幅画的好奇,便拿了出来打开给他过目。这画的并不是山水花鸟,而是很少有人特意画在纸上的家畜,而且还是两只黑山羊,画得很细,山羊的毛一根一根都能数得出来。
任鹏飞看完心想:画得倒是挺活灵活现的,却不知这到底是贵在哪?
任鹏飞其实就是一个武夫,一个不懂风花雪月的粗人,对经商虽极有头脑,对于古玩尤其是这些古画,他还是颇为费解的,不明白一些人为什么都爱追求这些字画,又不是银两,至少能养家糊口。
若是任鹏飞把话说出来,聂颖肯定深以为然,尽管如今学识不浅,可对这些他还是欣赏不来,对他而言,实物肯定要比虚幻的东西重要。
所以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人不凑在一块倒还是件奇怪事了。
才把拿出来的画收回盒子里,马车便停下了,很快便听外人喊道:少爷,到地方了。
任鹏飞帘子一揭,先下了车,聂颖出来时,先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下人,这才悠悠地下车,看起来慢条斯理温文尔雅。任鹏飞站在旁边看,才能看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聂颖之所以动作这么轻缓,实在是因为他动作只要稍大些,气就会喘得厉害。
看来将近十日的调养都仍未能让聂颖恢复过来,那一日的纵欲的确使他元气大伤。
明明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却还是要硬来,任鹏飞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可又隐隐察觉是出于什么原因,由一开始至今,唯有醉后,他才会待他如此和颜悦色……
此时的任鹏飞脑子里全是些有的没的,也便没有立刻上前搀扶这个娇弱的公子,还是其他下人眼力好,赶紧过去把自家少爷给扶住。
在蔡竞府外拖拖拉拉一阵,总算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进去给今天的寿星拜寿了,可就在聂颖的一只脚踏进门槛里时,身后传来家中下人的急呼声:任侍卫!任侍卫!
几乎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聂颖蹙眉,任鹏飞看向跑到他跟前的人,心底抖然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是……是你女儿……这人许是一路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半天没说完一句话。
任鹏飞只觉得嗓子发干,握着拳问:我女儿怎么了?
又、又发病了,听起来很严重,你快回去看看——下人话音未落,任鹏飞已跑远,聂颖只能眼睁睁看他消失在街道的另一旁,立在门外,半天没动一下。
任鹏飞赶回去后才知道,青青的伤情又复发了,不仅药吃不下,还咳出不少血丝,看着女儿青白的脸色,任鹏飞二话不说跑去找华夫人。可还没到华夫人住处,便有丫鬟出来拦道:任侍卫,你甭进去了,夫人不想见你。
可是……
你女儿的事夫人已经听说了,她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说完,丫鬟走回院里,不再理睬任鹏飞。
任鹏飞只能无奈返回,好在大夫很快便赶到了,却不是一开始为青青诊治的那位御医。任鹏飞趁人不注意,拉过把大夫带来的下人间怎么请的不是以前的那位,下人说道:那位大夫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请的,今日他正好在宫中当值,夫人也没办法。
任鹏飞便只好回到屋中,好在这位大夫医术也不差,很快便看出青青的病症,可当接过御医开的方子一看时,不由叹息一声,但还是开了些药。任鹏飞看出不对,说是送大夫出去顺便去抓药,在路上便问大夫女儿的情况如何。
大夫捋须道:小小年纪就受此重伤,能活至如今实属命大一直能有好药吊着半条命,但这些药都只是治标不治本,只能维持一段时日,日子一久,身体适应了药性,这些药便再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了。之前的那位大夫许是见你女儿伤情实在太重,便试着下重药,可现在连这些药都毫无办法,那如今真是……唉……老夫也只是开些疗伤的药喝下试试,至于结果如何……
大夫摇头不语,任鹏飞的心整个沉了下去。
大夫来时为青青扎了几针,咳是止下去了,人却昏昏欲睡,趁着没有别人的空档,哑姑端来热水给青青换下沾上血渍的衣裳,擦拭瘦弱无力的身子,再换上干净的衣物,盖好被子。
看着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孩子,哑姑忍不住伸手抚上她没有什么肉的脸,心疼地轻叹一口气。
拿着换下的衣服端着水盆打开屋门正要迈出去时被一人挡住,皎洁的月光下,来者一身白色的衣裳,哑姑怔怔地看着这人,而他却仿佛没看见她,绕过她朝屋中走去。
与这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哑姑头皮莫名发麻,想也未想便伸手拉住制止他前进。
放开。来者微侧过身,声音低哑。
昏黄的月色下,这人的眼中泛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色,心生不安的哑姑发起狠来把人往屋外推。
许是没有防备,这人被她猛然一推险些倒地,勉强撑住时人却已然被推至屋外,男人眼底的冷光更甚,下一刻,哑姑的脖子被掐住收紧,就这么被生生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