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见到霍可乐的时候,就曾经想过的一个问题。
他那时就觉得霍可乐现在的状态不太健康。
那分明也是才刚刚三十出头的年纪,精神状态却像是一朵花期将尽的花,随时准备着枯萎凋零,只能靠着那么点叶夜从空隙中拨出来的垂怜与恩惠撑起整个生命。
这样的霍可乐对于叶夜来说其实可以称得上是有些陌生的,毕竟在他们相爱的十年时间里,霍可乐始终是意气风发的,他的神色永远飞扬,眼瞳里全是星光,就算是过了而立之年,笑起来仍然眉眼轩朗,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气概。
那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偶尔情绪上头的时候也难免会拔高声调,每回霍可乐占到优势的时候就会叉着腰得意洋洋地挑起眉梢——再在叶夜面无表情看过去的视线里迅速认怂,卑躬屈膝地去哄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恋人。
那时候霍可乐还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是仰望月亮的痴人一般步步紧随,眼中再看不见其他的山河星辰,只余下那点不知何时会走的月亮。
“可我之后不会在这。”叶夜说。
“没关系,我可以跟着你走,这个房子只需要按时付租金,不住人也可以。”霍可乐回头看他,露出一个笑容,甚至开了个小玩笑,“房东一定更喜欢我这样的租客。”
但叶夜没有笑。
他仍然维持着靠墙的姿势看着自己,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中的轻快渐次褪去,只剩下层薄薄的温情,像是在可怜他的执拗:“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可乐。”
像是有人在准备宣告最终审判,霍可乐恶狠狠地抿起唇角,细长的眉微微皱了起来,压着愤怒和悲伤,语气却带着小心翼翼地恳求这个话题结束:“...我不知道。”
叶夜却没有半分迟疑,直白地说:“你不能跟我走。”
霍可乐的眼眶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他感觉到自眼球周围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像是有沸腾的液体迫不及待地要流淌出来。
“为什么?”
叶夜走到了他跟前。
这个模样的叶哥比以前要再矮上了一些,霍可乐蓄满眼泪的眼睛随着他的靠近而低下,就有眼泪从中滚落了下来,正正落在了叶夜微微举起的手背上,倏忽又滑了下去。
那泪水温热,融得叶夜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乎乎的塌陷了一角,便伸手替他蹭掉了一点脸上的泪痕,心中暗自唉声叹气地想果然对着霍可乐的眼泪,就连说狠话语气都会软上不少:“什么为什么?”
霍可乐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带着声音也提的有些发尖:“你说过的...”
他盯着叶夜,包着眼泪的眼眶通红,像是将碎未碎的琉璃。
“你说过你很高兴能再看到我...说过我随时都能去找你的...”
隔着模糊的,水纹一般的视线,他看到男孩笑了一下:“你不是之前就都猜到了吗?我是个三心二意,花言巧语的骗子啊。”
“那些话我说出口的时候是真的。”叶夜说,“但现在也是真的要反悔了。”
霍可乐的嘴角颤抖:“为什么要反悔?”他努力从混乱的大脑中拨出什么,巨大的,熟悉的,即将再次失去对方的惊惧与惶恐在这一刻牢牢地攫取了他的心神,“是因为边淩吗?我可以不去主动联系你——”
他还想再说一些什么,但到底是还没出口,就在面前男孩微微皱起的眉头中咽了回去,对方用一种无奈的,惋惜的——又或许是难过的表情说:“不是边淩,不是你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我有新的喜欢的人了...而且迟早还会有再下一个的。”
那贴在自己脸侧的手离开了。
“可乐,我要反悔,和你选择怎么做没有什么关系。”
霍可乐愣愣地看着他,有风自门边的窗户呼啸过,那句话似是乘风一道附在肌肤上,凉得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在某一瞬间,恼怒和愤恨如同岩浆般疯狂涌动了起来,他甚至想大声质问对方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心软相认,何必在刚刚见面时对他伸出手拥抱——
可那不过是自己被逼到绝境之后,不惜一切想要留下对方而脱口而出的,毫无理由的指责和埋怨。
霍可乐知道的。
那只是自己的不甘心在沸腾。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所有几乎冲出喉咙的恶言,只剩下句:“那今晚,你还会留下吗?”
他说这句话时似乎是想笑一下的,但到底是没有笑出来,只能维持着那副还未完全褪去的激动和狼狈,垂头丧气地站在叶夜的面前。
“如果你不介意。”叶夜看着他,重新笑了起来。
于是一切重新回归平静,两人坐在不大的沙发上吃完了这顿简陋的晚饭,霍可乐又变魔术似的从茶几底下摸出了个投影仪,说似乎是上一任屋主落下的,问叶夜要不要一块看个电影。
叶夜自然是没有意见的。
于是房间的灯光齐齐暗下,只余下宽敞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犹带着霓虹灯影一路顺着地板攀至脚边,叶夜随手选了部老片,霍可乐也为了配合这情调去开了两瓶啤酒,两人便一道坐在昏暗房间的地板上,啜着杯中冰凉的啤酒仰头去看。
那是部喜剧片,可是直到片尾的字幕滚起,房间里也没有响起笑声。
叶夜无奈地转过头看向霍可乐,正对上后者还没来得及挪开的视线:“不是你说要看电影的吗?”
或许是一场电影的时长足以让霍可乐把一切都想通,他这时又完全地冷静了下来,甚至露出了个孩子气点的笑容,像是回到了之前:“只是不想那么早睡着。”
他又说:“叶哥,我之后还能再看到你吗?”他问完,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世界总共就这么大,我想以后还是能见到的。”
叶夜撑着下巴看他,自然没有打算告诉他自己所处的不过是若干个世界之中的其中一个,如果他结束休假,之后极大概率应当都不会再见的。
他只是笑着应道:“是吧。”
“那就可以了。”霍可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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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过两个版本,一个更偏激,一个更舔狗(?),但写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让他清醒一点,也让叶夜也从冷酷无情变成了好好说话。
...所以我当初写修罗场不是为了爽的吗?
nmd为什么写到最后这么痛苦(抱头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