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霜殿内安然寂静,因着烧圣旨的缘故,殿内除了沉水香,更多了几分别的味道,闻起来甚是古怪。
卫明晅横了冯尽忠一眼,冯大人立即上前将那已化成飞灰的火盆端走,自然,人也接着滚远了。
贺兰松倒在榻上捧腹忍笑,卫明晅白了他一眼道:“信不信,朕现下就办了你?”
贺兰松憋着笑道:“如何知道定是陛下办了臣?”
卫明晅一窒,倒抽了口冷气,惊道:“瑾言,你是想?”
贺兰松坐起身来,整了整乱七八糟的衣衫,装作正经的道:“想想也不成么,难道明晅就没想过?哦,您是圣上,自然是要我洗干净了,爬到您的榻上去。”
卫明晅不喜听这样的话,沉了几分脸色,道:“不许胡说。”
贺兰松便老老实实的垂了首,“说说也不成么。明明是陛下要白日宣淫。”
卫明晅一脚踢过去,“滚起来,过来帮朕看折子。”
贺兰松怏怏起身,想了想道:“那万言折子看的我头疼恶心,陛下是千古明君,怎么能劳烦旁人看奏章。”
卫明晅笑道:“也不是人人都爱写万言,我适才和令尊大人商议过了,择日便改奏章制式。”
言及父亲及朝堂政事,贺兰松来了兴致,既已看过了折子,也就不再扭捏,他顺手抓起一本便看,口中却问道:“围场作乱之人,到底是谁?”
卫明晅端正在书案前坐了,头也不抬的道:“许你问政了?”
贺兰松被这句话噎住了,只好放下手上折子,喏嚅道:“既不许,那便不许吧。”
卫明晅笑道:“别闹脾气,我是瞧着你爱在这行宫里练兵才如此说的。”
贺兰松心痒难搔,遂不理卫明晅的小肚鸡肠,殷勤着上前添墨,“陛下便告诉我吧,好歹我也受了伤。”
卫明晅却仍吊着人胃口道:“瑾言不妨猜上一猜。”
贺兰松近几日早讲朝堂之人猜度了个遍,但他到底年轻,又从来不通政事,自然是猜不中的,此刻却突然记起一人,道:“不会是藩王吧,木兰围场上,本就是他们最易动手脚。”
卫明晅冷笑道:“监守自盗,他们还不敢?”
贺兰松道:“陛下那日说,要查御马监,可是这世上养马养的最好的,不正是草原上的藩王?”
卫明晅摇首道:“不,马儿养的最好的不是他们。”
“那是?”
卫明晅批完了一份奏章,搁下朱笔,又拿起一份来,看了两三行方道:“赤坎人不事农耕,以游牧为生,前朝时便已迁徙到了今日的河西,若是他们不走,哪轮得到今日北境沧澜人作乱,说起来,草原藩王们那些养马养牛的本事,都是从赤坎人那里学来的。”
贺兰松惊道:“还是赤坎人?是他们里应外合?”
卫明晅叹道:“是朕大意了,近几年开了海禁,又许通商买卖,京城中不知混进了多少赤坎人,连朕的奉安军都被赤坎人当做了囊中之物。”他不无自嘲的扔了手上奏章,言语中不免有了沮丧之意。
贺兰松安慰道:“不,通商开禁是大势所趋,常年战乱民不聊生,再不修养生息,老百姓就当真没了活路。”
卫明晅握了贺兰松的手,心中一片温暖感动,当日通关,朝中不知多少老臣反对,幸得贺兰靖等人从中斡旋,方有了今日富足,“瑾言,多谢你。”
贺兰松无奈道:“谢我作甚,凡事有利,必然亦有弊端,总不能因噎废食。不过,不过只怕奉安军仍不太平。”
“你所虑极是。”卫明晅揉了揉额头,“莫说奉安军,便是京城中的禁军,朕也不敢说有多干净,当务之急,还是肃清军务,此次混战,倒是叫朕见到了许多可造之材,旁的不敢说,朕贴身的这些,总不敢造反。”
贺兰松想起近日禁军中多番调动,这才明白其中关窍,“陛下趁机把心腹之人都安插到军中去了?”
卫明晅也不瞒他,便道:“算是吧,但若要掌控军中,还早着呢。”
贺兰松劝道:“此事急不得,幸好此次朝臣们没有趁机要陛下关海禁、锁贸易,否则可当真是得不偿失。”
卫明晅指着眼前的折子,斜睨了贺兰松一眼,道:“你以为那些言官都是死的?朝中那些守旧的老臣,早把折子递了过来,内阁近几日疲于奔命,这不,令尊大人跑到朕这里诉苦来了。”
贺兰松旧日好友中便有当朝言官,自他成了谏臣,众人再作诗喝酒时便不敢再叫此人,生怕他做出一首谏诗来,或有言语不周处,第二日便能被他参到朝堂上去,他深受其苦,因此笑道:“无怪你躲在行宫不敢回去。”
卫明晅失笑道:“倒也并不全是为了这些。”
贺兰松在心中斟酌言辞,隔了半晌方道:“想来还是因为陛下在凉西山上杀了万余人,震惊朝堂,否则这些言官早就追到这里来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