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只闻风声,再无言语。
卫明晅咬着牙挥手,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别在池边久待。”言罢也不待贺兰松应答,便径自转身去了,那模样,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半月前,他向贺兰松示了爱意,三天前,他想将他永远拴在身侧,得到的,却只有拒绝。
这个冬日,他终于得了嫡子,却失了心头所爱。
贺兰松久久不肯起身,他按着心口,冰凉彻骨的痛几乎就要让他喘息不动。
明晅啊,世上那么多风景,贺兰松不过是这池中的一擎荷叶,过目即忘,不值得珍惜。
天气放晴后,贺兰松终于穿上侍卫衣裳,去内侍卫府当值了,先是被安排在了夏琰宫。那是一处偏远所在,平素里少有人来。没过了两日,却又被调往御书房当差。他便又认真做起御书房的防卫来,全然不理会同僚们的阿谀吹捧。
孰知不过五六日的光景,贺兰松又被调到了兴德门前守大门去了,他虽宠辱不惊,旁人却不免存了拜高踩低之意,不过贺兰松生性随和,对这些全不放在心上,仍旧每日里勤勤恳恳的稽查出入。他虽不在意,宋婴却看不过了,向来不愿生事的他,竟自闹到了恒光帝面前去。
卫明晅看着眼前气度沉着的领内侍卫大臣,不由心生警惕,先晾了他半晌,方推开折子问道:“爱卿啊,侍卫处又缺什么了?”
宋婴回道:“谢陛下,什么都不短。”
“那便好。”卫明晅松了口气,“那卿这是?”
宋婴叹道:“陛下,不知贺兰松可有何错处?”
骤然听到贺兰松名姓,卫明晅倒也算镇静,他端起姜饴茶饮了一口,淡然道:“他是你的人,有没有错处怎的来问朕。”
内侍卫府多是当朝贵胄子弟,每由皇帝亲自选拔裁撤,因此宋婴虽是贺兰松的顶头上司,这几次换防却是恒光帝亲自下的圣令。
“陛下!”宋婴躬身道:“若是贺兰松有行差踏错处,陛下只管处置,便是革了他的职也使得。但贺兰松行事认真,并无过错,陛下朝令夕改,委实不妥。”
敢这么直斥恒光帝不妥的,当朝只怕还没有几个,他素来知道宋婴的脾性,因此倒也并不着恼,因此摸了摸鼻梁,笑道:“卿言重了。嗯,贺兰松天纵英才,朕实在不知将他安置在何处才更妥当。”
宋婴心中暗翻白眼,天纵英才会被遣去看大门?
卫明晅沉吟道:“怎么,贺兰松有怨怼之心?”
宋婴摇首道:“他只做分内事,并无异样。”
卫明晅冷笑道:“那就是其他人跟红踩白了?”
宋婴沉默不答,贺兰松近日是受了不少委屈,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他倒觉得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卫明晅眉头攒起来,单手叩着案几,道:“是那些镇日饮酒赌钱闹事的?”
宋婴一窒,侍卫们皆是王公大臣家的子弟,懒散惯了,喝酒赌钱那是家常便饭。可侍卫处光是领内侍卫大臣就有三个,他家境一般,年纪最轻,资历又浅,若非恒光帝赏识,是断然到不了这个位子的,因此侍卫处的事他说了并不算。要钱要粮的苦差事便把他推出来,立功恩赏得时候便被排挤到一边去。此时听得卫明晅挤兑,便道:“皇上恕罪,臣手底下没人敢当班饮酒的。”
卫明晅嗯了一声,颇有些心不在焉的道:“那些人的嘴脸,贺兰松想来也是见惯了的,他都不来说委屈,你反倒替他不公起来。”
外间日头正好,恒光帝眼中却聚起了阴霾,他故意将贺兰松安置到夏琰宫里,那里偏僻破败,平日里肯定是见不到的。可他自诩冷静克制,竟没捱过那刻骨的思念,稀里糊涂的把人又拽了回来。忆起几日前在御书房见到贺兰松的光景,他更觉得头疼,念兹在兹的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似隔了山海远,可望不可及,人在眼前,心却更没有着落。看着他的背影,他连喘息都是轻的,生怕给外人瞧出不寻常来,手上的狼毫笔都要掰断了,狠心之下便又将人推倒了兴德门前去,索性眼不见为净,没想到宋婴竟又闹到了眼前,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宋婴沉着脸续道:“若是能来说冤屈,那就不是贺兰松了。”
“呵!”卫明晅哂笑,这倒是实言,贺兰松心性高洁,这些小事,向来是不屑说的。
宋婴拱手道:“夏琰宫禁卫松乱,贺兰松当班后重整守卫,有太监从里面偷盗东西,磁铁葫芦都没查出异样,贺兰松不过看了一眼,便瞧出他夹带私活。这本是臣等分内之事,不赏也可,皇上将其升擢至御书房当差,是恩典。可贺兰松既未犯事,转眼又被贬去守宫门,怕是会寒了臣子们的心。”
卫明晅思绪翻飞,听宋婴絮叨完方道:“是为着贺兰靖吧?”
宋婴一惊,“臣,不知前朝事。”
卫明晅笑道:“倒也不必如此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