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易畅正在喝水,听了她的话被一口水猛地呛了呛,越玲赶紧拍拍他的背帮他顺气。
他抹了抹嘴,道:“他……他跟你这么说的吗?”
“是啊,所以我就想问问你。我感觉这小伙子虽然看起来古板严肃了一点,人倒是挺好。你要是不讨厌,处处也挺好的呀,妈没那么保守,别担心。”
他发了会呆,随后对她道:“妈,你应该听错了,他已经订婚了。”
越玲愣了下,“妈这点听力还是有的,而且订了婚又怎么样,婚又没结……”
“妈……”他有些不耐,“我还没出院,先不要着急帮我张罗这些,好吗?”
“好,好,都听你的,我不说了。等你出院了,我们有的是时间。”
易畅笑了,道:“等我出院了,我们就搬走。找个你喜欢的地方,我们安安静静过日子,怎么样?”
越玲也笑开了,捏了捏他的脸:“那敢情好!那你就要给我争气,好好养身体,啊。”
晚上,在送走了母亲后,他照例用了清淡的晚餐,然后就坐在床上看书。
在治疗的前期,他基本看不下去几个字,一会就开始昏昏欲睡,做一些喘不过气的梦。
现在他开始能一次读个几页,还能进行适度的思考,生活也多了些趣味。
他想起从前进强度大的剧组时,撑着眼皮嗑剧本的那些夜晚。那时候的他偶尔会想,既然演戏这么累,要不就别干了,找个地方混日子吧。
这一劫让他恍悟,原来劳累和疲惫,也是一种权利。
书是沈煜升派人送的。当时人站在他面前,问他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他一时想不出来,或许也是懒得想,就说不需要,结果对方面上就渐渐有了煞气,气氛变得很僵。
于是他就说送些小说杂志吧,然后对方就给他时间去想具体要什么,第二天让严延来记录。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感激于对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知道他是在真心关心他。只是他觉得,沈煜升没有必要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赶到这里,只为了跟一个病怏怏的人面面相觑。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所接触的人随时都会跟沈煜升报告情况。他不会胡闹,也不可能逃走,对方完全没有放不下心的理由。
当然,他不会告诉对方他的想法。作为完全受惠的一方,他不该再去给别人添麻烦。
沈煜升进来的时候,他刚合上书,打算把灯关上睡觉。
对方还是那样风尘仆仆的样子,小麦色的英俊面容上有些萧索的神色。
“要睡了吗?”
“嗯,”他发现他手里拿着一盒东西,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对方转身关上门,走到他面前,道:“抱歉,今天太忙所以来晚了。”
他见他有些欲言又止,便主动问:“这个盒子里是……”
沈煜升另一只手托了托盒子的底部,道:“想给你补个生日,好吗?”
十点钟,医院的公园里只有稀稀落落的虫鸟的鸣叫,还有远处并不刺耳的汽笛声。
他们找了一处长椅坐了下来。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足够四五人享用的圆形蛋糕,灯光下是淡淡的柠檬黄色。
易畅专注地看着,问:“是什么口味的?”
“好像是热带水果,”沈煜升拿起刀找到中心的位置,向下慢慢切出了一块,“我不太懂,是店员推荐的。”
他看着他笨拙又小心的动作,心里渐渐有了些暖意。
对方将盛了蛋糕的小碟递给了他,道:“你尝尝。”
因为许久没吃甜食,易畅也感觉有些馋了。他很快尝了一口,发现是很清甜的口感。
“谢谢,很不错。”
“那就好,”对方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惋惜地:“去得太晚,蜡烛都卖完了。”
“没关系,又不是小孩了,”又一口放进嘴里,他有些慨然地看着远处,“我也好久没过生日了。”
对特殊日子的遗忘已经是常事,他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仪式感越行越远。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和沈煜升在一起的日子里,才是他对生活最有热情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不怕忙碌,因为他总能抽出时间去讨对方的欢心,同时自己也能从对方的满意中得到欢愉。
如果那段时日能算是恋爱的话,他的确已经享受过了人生中最美而纯粹的时光。
他不由自主扭过头看向沈煜升,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他心里突然有些紧张,正要移开视线,却感到手被握住了。
“易畅,”对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看向他的眼里一片深沉,“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
“我……”
今夜的月光被云雾蒙上了一层薄纱,但人们还是感觉到那样温柔的光亮,细腻地铺就着世上每一处的热闹与寂静,繁华与萧条。
在安静的等待中,他听到他开了口。
“你知道,我向来是不会表达的人,经常伤害到身边的人,也包括你。”
他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还是那样握紧他的手。
“对于过去,我没有权利请你原谅我。我唯一想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
男人的嗓音在夜色中愈加朦胧。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愿不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易畅安静地坐着,垂眼看着那对俊朗的眉眼,沉默。
他还记得,那一句低沉却透彻的“我爱你”。
他从来没想过,他梦寐以求的告白会在那样的情形下发生,但那终究是来自沈煜升的告白。
但后来的一系列相互矛盾的事实,已经给了他最重的打击。他潜意识的相信和沉迷,全部成为了他成就自我毁灭的砝码。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有一个未婚妻。”
对方怔了怔,道:“婚约已经作废。那只是商业手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你的未婚妻,她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还记得那天气势汹汹到来的女孩。虽然他已经记不清他们聊了些什么,但女孩确实是为了沈煜升而来。
对这两个人之间的事,他一无所知,也并不好奇。对于那个圈层的一切,他应当要保持着距离,不再踏足。
“她怎么想不重要。事实是,婚约不存在,我和她之间也毫无瓜葛。”
斩钉截铁,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是男人的风格。
易畅知道,他从不说谎。
他移开视线,随后又很快看向对方,问:“那湘姨那边,你有考虑过吗?”
不出所料,空气凝固住了。
这可能是最难的一道题。
过了一会,他问:“还是只吃巧克力口味吗?”
沈煜升微微皱了皱眉,道:“什么?”
“我指蛋糕。”
“……不会。”
易畅看了看他,随后拿起刀切下一块,放上小勺递了过去。
“坐下吧,这样不舒服。”
蛋糕的盒子横在他们之间,但易畅觉得,这是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如此坦诚,如此平静。
突然,天空迸发一阵阵的巨响,几朵硕大的烟花相继绽放了开来。
不远处几户人家的孩子跑了出来,指着天空开心地跳着,笑着,大喊着“中秋快乐”。
“谢谢你,哥。”
他抬头望着那些明艳璀璨的色彩,不禁牵起嘴角,道:“中秋快乐。”
在一片幸福的嘈杂声中,他听见对方的声音。
“生日快乐,小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