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箬风楼上杨骄倚窗而坐,怀里抱了琵琶弹的十分投入,刚才诸人轮番献艺,轮到她的时候杨骄也没有推辞,琵琶是胡地器乐,盛京城里并不流行,会的闺秀就更加少了,当年她学这个,不过是看过一张美人图,觉得美人怀抱琵琶于月下清弹十分动人,又知道会此道的人很少,便求了郭氏请了师傅于她。
今天她弹琵琶不是为了卖弄,而是希望仙客楼里有聪明人能从她的乐音中听出端倪,发现今天这场酒宴的诡异之处。
“原来是长兴侯府上的姑娘,哼,皇叔跟十七弟要到宣化去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她却在这里弹什《十面埋伏》!”
昌王听说弹琵琶的是杨家的女儿,不悦的将手中金杯墩到案上,昌王妃沈骊君感激郭氏,周琛对郭氏却只有怨恨的,就因为她的一句话,顾贵妃便放弃了周琛更中意的张影心,为他选择了黑的跟炭一样,家世也不如张阁老家的沈骊君。
这些也倒罢了,毕竟沈骊君成亲没多久便怀了身孕,而张影心嫁了周昧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可杨家又出了个杨华哲,竟敢上书弹劾顾相!
顾贵妃出身平平,攀上了顾培正认了亲才算是有了“娘家”,昌王自小就当顾家是自己外家的,现在外祖被几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跑出来的小吏给泼了一脏水,虽然皇上廷杖了高齐二人,顾培正却大失人心,想想这个周琛都觉得满腹怨气,而这一切,又跟长兴侯府脱不了关系!偏因着太后的缘故,他还不能出手对付杨家上下!
“王爷说的是,什么筝,箫,琴,笛的,弄点儿什么不好?咱们听着也下酒,偏偏弹这种声音奇奇怪怪的琵琶?还《十面埋伏》?这不咒咱们康王叔跟十七弟的吗?”周成梁向来对昌王的意思领会的极为透彻,适时补上,“我可没听说这杨家的姑娘在京城里有什么才名,想来今天是实在找不到能拿出手来的才艺了,就弄了这么个劳什子,会的曲子么?也就这一首吧?”
昌王不喜欢杨家,那杨家的姑娘也不可能嫁得好了,周成梁说罢嘻嘻一笑,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
“九叔这话就不对了,你听不懂怎么能判人家那边弹的到底好不好?还有,康王爷跟十七叔马上要到宣化大营去了,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处处凶险,可不就是十面埋伏?弹琴的小姐想来也是提醒王爷跟十七叔,要格外小心,便是身经百战有万夫不当之勇的将军,在沙场上也不能掉以轻心,”周承辉也在留心听这琵琶,杨骄他是见过的,并不是一个冒失的人,以他对她的观察,若真是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才艺,她宁愿藏拙也不会露怯,现在弹这首曲子,只是为了展才?
今天除了宗室,与康王府交好的勋亲也来了不少,马之仪跟宁武侯府的崔融,魏国公府,安国公府诸子坐在另一桌,此时听到昌王跟乾国公府周成梁的话,都不动声色的交换了个眼神,周成梁唯昌王马首是瞻京城里都是知道的,而昌王周琛,对杨家不满,就公然将怒气在一个十几岁的闺中女儿身上,与周成梁一唱一和,极尽挑拨诋毁之能事,也真是叫人不齿。
“成梁不要这么说,我们这些武人,与其听那些软绵绵不知所谓的曲子,还是这种琴音激烈铿锵的更对胃口,”康王凝声将一曲听完,笑道,“小小年纪就能将战前这种宁静紧张的气氛通过琴音表现出来,也是技艺不凡了,长兴侯府到底是武勋起家,这府里的女儿也颇有几分胆气!”
长兴侯老夫人跟老王妃交好,也曾帮着自己的原配丁湘柔调理过身子,这些康王都是知道的,怎么能看着昌王跟周成梁在这儿往杨家女儿身上抹黑?
有了康王的话,昌王跟周成梁都不好再说什么,仙客楼里一时安静下来,马之仪环视四周,笑着起身走到周徇身边,“二公子,你可不能光跟自己家人喝,将我们这些朋友撇到一边儿去,这不,我跟崔融,还有静澜都端了酒等着呢!”
说完也不顾周成梁的阻拦,直接将周徇从人堆儿里拽了出来,“快将这个喝了。”
周徇七八杯酒下肚,已经有些发晕,看着马之仪手里的杯子疑惑道,“你还没有祝我一路顺风呢!”
我祝你个鬼,马之仪直接将杯子里的醒酒汤灌到周徇的嘴里,小声道,“你傻啊,看不出来他们是故意的?别忘了你今天可担着差使呢,小心出了纰漏!”
“啊,对对对,”一杯酸水灌下去,周徇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这是什么东西啊?马三哥你说的是,我还得出去看看呢,今儿府里来的都是长辈,你帮我跟崔世兄他们道个恼,待我出去交代一声回来再跟他们说话,”说着周徇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块帕子,抹了嘴就往外走。
“十七叔留步,”周承辉看到马之仪将周徇拉到一旁说话,也走了过来,“我轻易不得出来,不如我跟着十七叔一道儿去外头转转,也透透气。”周承辉始终觉得杨骄今天这琵琶弹的有些奇怪,决定出去看看。
周承辉年纪最小,辈分也低,偏又跟昌王康王咸宁王这些人坐在一起,肯定不会那么舒服,周徇了然的点点头,“成,我带你在府里转转,等以后有机会,你跟马三哥到宣化大营看看。”
“嘁,你人还没到宣化呢,倒将自己当做主人了,”马之仪见周承辉要跟周徇出去,不放心便也跟着了,“哪天你立了功,我到宣化给你贺喜去,只是承辉,离京一趟恐怕不易,”大晋律亲王郡王无诏不得离京,周承辉虽然只封了国公,却是太子嫡长,真跑到宣化大营去,又得被御史弹劾。
周徇面上带笑听两人闲聊,眼睛却一刻没有闲着,“前几日听说十七叔坠马,吓了我一跳,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无事。”
“是啊,我那匹菊花骢最是温顺,不知道前几天是怎么了,忽然发了狂性,要不是父王身边的一个亲兵将我救下,”想到当时的情景,周徇心有余悸,“我这骑术还真是要再练练了。”
“原本温顺的马忽然发了狂性?十七叔没查查是什么原因?”周承辉眉头一动,周昧成婚那天的事显然是冲着周徇来的,之后周徇的马又疯了,这些真都是巧合?
周徇没有周承辉那么复杂,挠头道,“当时我母妃直接就晕了过去,兄长气恼不过,叫人将菊花骢给击杀了,唉,那马跟了我好几年了,还是父王有次回来,特意为我选的,没想到-”
没想到你能傻成这个样!周承辉看了一眼马之仪,发现他也一脸无奈,“那康王爷也没有再叫人查?咱们这样的人家,好好的良驹怎么可能说发狂就发狂呢?”
“查了,说是养马的小厮喂马的时候不小心将迷心草给搅进去了一株,你们也是知道的,这草咱们城边上就有,粗心的同捡干净也是有的,父王一时气愤,将那小厮打了四十杖,”想到自己的马跟小厮都死了,周徇一脸黯然,“父王又帮我挑了一匹,正驯着呢,”菊花骢跟小厮都跟周徇有了感情了,这样没了,周徇每每想起有唏嘘不已。
周徇比自己年长一岁,却如此单纯良善,周承辉都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说实话了,心道等他到宣化见了血之后,兴许能长大一些。
周承辉正思忖周徇未来的路,忽然听到一声鸟鸣,只见一道白刀已经冲自己而来,他一个仰身躲过,旋即一个飞踢将那道白刀踢到一旁,“有刺客!!!”光天化日之下,他的暗卫却无法出手护驾。
周徇跟马之仪都是习武出身,刀光飞来时就与几个青衣小厮战做一团,而此时仙客楼里已经听到动静,康王一马当先冲了出来,“来人,家将呢?快将下头的人给我拿下,”敢在康王府行刺,他一把将昌王周琛推到咸宁王身边,“九叔,你护好王爷,我下去看看!”
“哎,克宽你给我留下,我哪儿护的住王爷啊?”咸宁王都坐五望六的人了,自己保命都不能够,还护昌王?“下头让侍卫们去,你不能走,你敢走,我立马到宫里参你,”有周克宽在,他们这些人才有命在啊,咸宁王哪敢叫周克宽走?
“是啊父王,君子不立危墙,下头人多,您万不能以身涉险,”这个时候叫周克宽下去救周承辉跟周徇?周昧跪到在地死死将周克宽拉住,“父王,府里有侍卫呢,您要想想母亲跟祖母,还有宣大一线的将士!”
周克宽武艺超群,他下去了,周徇跟周承辉便能化险为夷,周昧的安排岂不是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