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宪原也不容吕祉置喙,与岳云一前一后抬起担架上路。
真走到土路上,吕祉才发现这固定措施十分必要。张宪岳云虽是抬得小心翼翼,但难免过坡或是越个小沟,只要略一颠动,吕祉便疼得呼吸困难,刚刚喝下的麻药也不起作用了。
大战之后,沿途的士兵有的在修补甲胄,替换缺损的甲叶子;有的害怕补给不及时,抓紧时间给自己多编几双草鞋。宋军的效用以上其实例发布鞋的、级别更高的还有皮靴。但江北湿热的气候下,倒是草鞋更加舒适;还有的忙着在水沟边濯洗衣物。
这些士兵看到这只奇怪的队伍,无一不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张宪致敬。继而,当他们看到担架上的吕祉时,则先吃惊地瞪大眼睛,然后不论先前的表情是欢快抑或是劫后余生得庆幸,都变得无比沉重。
吕祉躺在担架上,向这些普通士兵微笑致意。他无法发出响亮的声音,只能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轻松而又蕴含着坚定。吕祉虽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也只是做到刚刚熟悉自己的背嵬军,对王德的精兵还是陌生的。何况沿途还有大量岳家军的士兵。但这些士兵也非常好分辨。凡是看着张宪发出由衷的微笑的,一定是岳家军中人。而看到自己后,眼中立即含了泪水的,必然是自己的麾下。吕祉心中感动不已,他攒了许久的力气,终于断续说道:“咱们现在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就是让兀术吃了大亏。兀术看似占了便宜,实际却是陷入了粮道被断的窘境。你们再好好积蓄几日的力量,就杀个回马枪,让兀术大吃一惊。再跟岳宣抚大军会师,一起把兀术揍回到他的老家。”
没人说话。沉默片刻后,不知是哪个人带头,单膝跪倒在地。继之以第二个、第三个,所有人都跪倒在路边,陆续有人从休息的各个营盘中出来、跪下,之后是被搀扶出来的伤员,头上裹着纱布的、吊着一条胳膊的、甚或是断了一条腿的。
“宣抚。”
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吕祉听出这是王德的声音,努力向东南望去。王德是被两个亲兵架住的,脸色苍白,显然也伤得不轻。
“王德这辈子愿意给宣抚当牛做马,以报宣抚大恩。”
“对,愿意追随宣抚杀敌。”
“杀兀术报仇。”
逐渐地,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了一个共同的口号,“杀敌!杀敌!杀敌!”
吕祉心中一热,眼睛酸涩。
张宪低低声音道:“下官恭贺宣抚将士归心。”
这是众将发自内心的忠诚与爱戴,不是因为吕祉是淮西宣抚使,也不是因为吕祉是朝廷派来的顶头上司,这一拜拜得是他这个人,拜得是大仁大义大勇。
“起来,都起来吧。”吕祉声音颤抖。
“吕宣抚让大家都起来!”张宪声音洪亮,远远地传了出去。
“谨遵宣抚令。”数千人的回答铿锵有力,声震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