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纪清歌此时也用不到听觉。
少女漆黑的眼瞳死死盯住颜锐的身影,这一刻,催运到极致的心法又一次将纪清歌代入了玄妙的境界。
眼中敌人的动作在一刹那似乎变得有些缓慢,纪清歌清晰的看到颜锐在转回头来的同时,左手中紧握的火铳在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火铳黄铜的管口在黯淡的月色下划出一道清晰的弧线。
快,再快一点!
纪清歌从没有像此刻这般,耗尽了毕生的努力,将心法运行到极致。
此刻她与颜锐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一丈。
原本从景和宫殿堂门口与颜锐之间的距离是五丈,而这样的距离,也是火铳这样的利器激发的最佳射程,纪清歌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在瞬息之间就逼得颜锐将这越洋而来的火器变成了近战武器。
这就是优势!
就在这恍若白驹过隙的一刹那,颜锐和纪清歌的目光彼此相碰在一处。
少女清冷明亮的眼瞳正正的撞入颜锐眼中,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刹那之间,火铳击发!
这一刻,天地之间都仿佛回荡着这一声爆响。
纪清歌在眼角余光瞥到颜锐指尖微动的同时,丹田之中气息再提,纤细的腰肢划出了一个曼妙半旋的同时,上身猛然折向了一侧。
而此时,她极速前冲的身形也已经来到了颜锐近旁。
黄铜管口的火光尚未熄灭,纪清歌手中冷铁打造的锐利长簪已经准准的击中了火铳的铳身!
叮的一声轻响,掩盖在火铳霹雳一般的爆响之中几乎无法听闻,只有颜锐自己才知道,这一刻他手臂上传来的不仅仅只有火铳击发时的反锉力道,更还有着猛力撞击的震荡!
多亏了颜锐身为男子有着足够的握力,这一击才没有让他手中的火铳脱手,但却不可避免的被撞偏了方向,与此同时,冷铁打造的锐利簪尖在黄铜的铳身上留下了一处深深的凹陷。
与此同时,纪清歌另一只手中的长簪则是直奔颜锐脖颈而来!
静谧的夜风被火铳击发时暴雷一般的炸响惊得支离破碎,声音迅速传遍了四面八方,正向着景和宫疾奔的段铭承心跳猛然之间就漏了一拍。
原本归于寂静的夜空再一次被枪声打破,这只意味着——护卫景和宫的坤组也已经失手,否则若是有成功绞杀的话,便不该再有枪声传出。再度响起的霹雳说明颜锐并未伏诛,而且已经又一次与人交手了。
那么此刻与他交手之人,是谁?
段铭承忧心如焚,火铳这样跨洋而来的东西,就连飞羽卫当初都被这东西夺了两人的性命,他的小姑娘又怎么能和这样的东西比拼武力?
笼罩在心头的,不仅仅只有焦灼,还有抑制不住的恐惧,段铭承身法展到极致,如同踏风而行,紧随身后的,是素来以身法敏捷最为擅长的巽组,但即便如此,巽风此时此刻都有几分跟不上他的速度,翻手之间,既明无声的滑出刀鞘,墨色的刀身仿佛溶解在暗夜之中,唯有凛冽的杀意无声无息的笼罩了四面八方。
景和宫院墙之内,锐利的簪尖带出一线耀眼的寒光,尚未袭到,颜锐脖颈的肌肤上便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冷意,那是纪清歌运转饱提的内力加持在手中利器之后激发的劲力,颜锐作为一名也习过武的人,这已经足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一支长簪纪清歌原本是交给秦丹珠防身用,但自从几人在殿中紧急制定出了一个并不见得完美的自救计划之后,秦丹珠就不由分说将这冰冷的锐器重新塞回了纪清歌手中。
纪清歌没有推辞。
秦丹珠虽然在边关训过女兵,也守过城,但她其实自身并不是个武艺精湛之人,最起码,比起在灵犀观中勤练了八年的纪清歌来说,秦丹珠的那点粗浅功夫真的不怎么有用。
安国公家少夫人比起普通妇人多的是见识和勇气,这些足以支撑她面对危机也能冷静自持,但她并不具备克敌制胜的本领。
那么,在如今这般局面之下,纪清歌就是景和宫中所有人中唯一会武的。
殿中年纪不一的命妇们瑟瑟的挤在一处,虽然有部分朝臣也同在,但却大多都只是文臣,又如何能指望这些蓄了长须宽袍广袖的文臣去应对殿外的乱党?
这一场,只能由她来作为行动的主导。
颜锐手中持有的火器即便纪清歌身法再出众,也不可能有机会在他全神戒备之下有所作为,纪清歌唯一能赌的,就是用言语造成他可能的分心。
她赌对了。
前期的无比冷静和出其不意的一声令下,竟真的成功给颜锐造成了一瞬间的动摇。
纪清歌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她的那惊人一语不仅仅动摇了颜锐,同时也让护卫着颜锐身后的三名死士产生了刹那的狐疑,彼此之间有了短短一刹的互望和观察左右。
而就在这短短的瞬间,原本指向她和皇后的枪口,也从最初的一共四支减少到了仅仅一支。
颜锐手中双持,而在这一刻,由于他自身的转向回望,火铳的朝向也发生了偏差,纪清歌便如同一头暴起的雌豹,全身积蓄的力道都在这一刻爆发。
火铳是远程武器中的王者,是任何弓|弩暗器都无法匹敌的强悍力量,但它却不适用于近战。
别的不说,就仅仅是它每次击发之后都必须重新填装弹药才能再次使用,也能知道在近战的时候,火铳的存在甚至还比不上一支匕首来得有用。
就如同现在,纪清歌手中的簪尖已经逼近了颜锐的脖颈,而颜锐双手握持火铳的前提下,他甚至连格挡都不顺手,最有效的应对方式竟然只剩了躲避一途。
颜锐疾步后撤的同时,不得不再次举起手中那支已经击发过的火铳,虽然无法当做近战武器,但到底还能格挡。
但他的动作却没有快过纪清歌。
颜锐后撤得还算及时,所以纪清歌手中闪着寒光的簪尖只堪堪在他脖颈上留下一条并不致命的浅浅伤痕,而与此同时,纪清歌足下轻盈的一个滑步,就再一次拉近了被颜锐的后退刚刚拉远了些许的距离。
昏暗的夜空之下,纤细的少女身形如同一抹微风,任是颜锐如何变幻方位,都无法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
短短一息之间,冷铁的长簪便再度与黄铜的铳身数次撞击,铜与铁本来就不是同样的坚硬程度,每一次碰撞,尖锐的簪尖都不可避免的在铳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凹陷与划痕,而此时颜锐甚至连另一只手中的火铳都还未能调转枪口。
火铳的手柄与管口加起来的整身长度约有成年人的一臂长短,近战时虽然勉强可以作为格挡,但它毕竟无锋无刃,很难给对手造成实质上的伤害,纪清歌牢牢抓住这一来之不易的优势,将身法的灵动发挥到了极致,颜锐只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应对都被这才及笄的少女缠得死死的,几乎不留喘息的余地。
对于纪清歌而言,再没有任何时候能比这一刻更让她心无旁骛,这一场,她知道自己不能败,若是败了,搭进去的并不仅仅只有她自身一人,还有她身后景和宫中三十几条人命。
她不能败,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其他人,无论如何,能够近身缠斗这就已经是她抓住的先机,她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