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个时候去向卫家示好,是最佳的时机。
只要卫家坚守边关不退,国内再是动荡不休,卫家都不至于倾覆,戾帝时如此,将来若有改天换日的那一天的话,也会依然如此。
中原大地上不论谁主沉浮,都要建立在无外敌入侵的前提下,卫家只要不会被外敌践踏得尸骨无存,将来就势必会有再起之日。
若是卫家守不住……那也没什么好遗憾的,铁蹄之下国破家亡,没人能够独善其身,到时候也不过是全天下都同生共死罢了。
而纪家区区商贾,不在如今卫家最为艰难的时候去示好攀附的话,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和公侯之家搭上关系。
纪宏朗确实精明老辣,但他却唯独漏算了人心。
彼时的纪正则,已经心有所属。
而他嫌麻烦而没有讲解通透的夫人董小莲,也成了一切事情的推手和帮凶。
纪家终究只是商贾人家,纪宏朗能看明白的朝局,其他人看不透,他纵然用尽了全身解数,为他的嫡长子求娶到了卫家女,也万万想不到,在他百年之后,他的妻儿竟能一手将他原本安排圆满的布局给彻底破坏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他在世的时候,还可以以老家主的身份弹压众人,尽量让纪家上下都对卫晚晴保持起码的尊重,而这表面上的忍耐,随着纪宏朗的撒手人寰也终于烟消云散。
原本就对这个穷酸又泼辣的侯爵女有着诸多不满的纪家人,从冷落无视到轻蔑鄙薄也不过是短短个把月罢了。
而压垮纪家良心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戾帝对卫家庶支毫不留情的绞杀。
风声鹤唳之中,戾帝的绞杀,卫氏女的不屈从不讨喜,贾氏的委屈可怜,纪老太太的心惊胆战,纪正则的薄情寡义,种种缘由交织在一起,让他们终于觉得——没有卫氏女存在的纪家,才更好。
而他们要做的也很简单,当时卫晚晴在产房内刚刚生下一女,女子生产过后送去的那一晚参汤里面,加了料……
卫晚晴纵然是边关长大的将门虎女,彼时的她也是刚刚生产完毕,本就体力消耗殆尽的女子,更不曾想到那曾口口声声会珍重爱护她的夫家竟然会如此歹毒,一碗参汤毫无防备的喝下后不久,就毫无征兆的开始大出血……
这一段被纪家百般尘封的往事陡然之间暴露于天光之下,所有人都听得骇然失语,而从公堂之侧那帷幕遮掩之处陡然传出的混乱打断了后续所有声响,卫远山和卫肃衡陡然起身大步而去,而比他们动作更为快捷的,竟是始终端坐如山不发一言的靖王殿下。
帐幔遮蔽出的空间里,卫老太君江凤瑶泪流满面的喘息不止,纪清歌吓得不停给她揉着心口。
看到纪清歌没什么大碍,段铭承心中悄然松了口气,这才将注意力放到了卫老夫人身上。
只一眼,段铭承就皱了眉头,转头命令随行的亲卫:“拿本王的令牌去传太医。”
又对卫远山道:“还是先行请老夫人返家暂歇比较稳妥。”
卫远山苦笑:“此事……还是请王爷帮忙劝解一二吧。”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若不是因她自己再三强硬要求,又有谁会想让她亲耳聆听她当年点头嫁女的人家是如何心狠手辣谋害她掌珠一般的女儿的?
可卫远山根本没办法,老夫人是他亲娘,一意孤行起来,他拦不住。
为此,今早还挨了几拐杖在身上。
一把年纪还挨了揍的国公爷有苦难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靖王殿下身上。
然而段铭承对此也不是很想插手——亲儿子都劝不动,他能怎样?难不成叫侍卫硬把人给绑回去?他要真敢这么干了,只怕这辈子都别想让这老人家点头娶她的外孙女儿了!
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靖王殿下很干脆的无视了国公爷可怜巴巴的眼神。
而就在此时,外面围出的公堂上,却陡然传来嚎啕痛哭之声——
“认罪!老身认罪!一切都是我这老婆子的错,是我给儿媳下了药!要杀要剐,只冲老身一人便是!与我儿正则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这是作者菌咬牙割下来的一块肝,宝宝们省着点吃啊qaq
第161章
纪家老太太二话不说就认了罪,倒是让围观众人都有些吃惊。
毕竟这样的事,已经摆明了若是认了便是死罪,就不说卫家如今高居国公之位,即便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夫家杀妻也一样是死罪。
在百姓心中,纪家理应抵死不认,哪怕是大刑伺候也会不到最后不招供,这才说得过去,毕竟只有不认,才有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可这纪家老婆子,竟是二话不说就认了在儿媳参汤中下毒,竟是一心求死的吗?
老百姓们一时想不通透,然而会审的三司官员和靖王殿下心中却都如明镜似得。
不过就是想独揽罪名好保全儿孙罢了。
他们常年办案什么没见过?就纪老太太这点心思,根本不值一哂。
可惜,商户就是商户,尤其还是个后宅妇人,她再是心里想顶罪,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就抛开靖王殿下不提,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哪一个是好糊弄的?
纪老太太跪在地上哭嚎半天,却只等来一句冰冷的‘闭嘴’。
眼看着公差手中拿了口枷虎视眈眈的望过来,老太太打着哆嗦闭了嘴。
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等来了宫里的太医,直到给卫家老太君诊了脉,施了针,又取出丸药伺候着服了,三司官员这才重新归了座,然而却仍然没有一个人理会纪老太太,而是按部就班开始提证人。
当年从毒药下侥幸活命的陪嫁侍女叫做玲珑,原本在边关的时候是卫晚晴的亲兵,身体素质远比江南地区普通女子要强悍,那原本能要了人命的一碗药下肚,被她挣扎着吐出来些许,剩下的分量,催坏了这个女子的身子,却没能要了她的命。
被草席子卷着丢在了乱葬岗之后,玲珑竟然又渐渐缓过了气息,挣扎着爬到路边,被一个刚好路过的货郎见到,一线的恻隐之心,让货郎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女人带回了乡间老家,虽然从此百病缠身,又被毒素烧坏了喉咙,却也挣扎着活到了如今。
这个形如朽木的枯瘦女子心知自己口不能言,生怕到了公堂上时间所限不能表达清晰,从江淮来京的一路上,每日都在挣扎着写诉状,她一个边关出身的女兵,原本大字不识一个,是在乡下靠着给书塾里的先生免费浆洗缝补,换来了一个可以在窗外聆听的机会,自己磕磕绊绊的学了认字,如今跪在堂前,捧出的,就是那厚厚一摞字迹七扭八歪的状纸。
三司审官们心知此次公开审理的目的是为了在百姓心中给卫家正名,接过这厚厚的证词便令人当庭逐字逐句大声宣读。
玲珑没有文采,诉状上甚至到处都是错字,但却正因她没文采,写出来的东西完全就是平民口吻,此时落入百姓耳中,远比那些骈四俪六的华丽辞藻更为触动人心。
黑压压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百姓,从一开始的屏息聆听,到愈来愈小声议论,再到后来,已是人人都在义愤填膺的怒骂不休,直至那厚厚的证词全部念完,偌大的空场之上已是人声鼎沸,几乎全都是怒骂纪家丧尽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