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之间涌上心头的愤恨让纪清歌惊醒,道家清心的心法默运了半天,才算重新平静了下来。
纪清歌在灵犀观中无所事事了几日,严慧君如约选了一个吉日,给她亡母做了度醮祈冥,就将灵位供奉在了观中,这算是纪清歌心中记挂的最后一件事,如今总算如愿,她如今只算是寄住,又不是正经的道门子弟,每日里连需要她做的杂事都少,到让她有些闷闷了起来。
严慧君对这个小徒儿很是挂怀,看出她日渐消极,思量了数日,终于想出了个办法。
“这间铺子,当初算是叫同行给算计的,到处传那铺面不干净,主人家没了办法找来观里驱邪除秽,可到底世人愚昧,虽然做了法事,也依旧不肯光顾。”严慧君边回忆边说道:“主人家没了吃饭的进项,只得又来苦求,当时先师看他可怜,便干脆买了下来,结果一是前事带累,二是抽不出人手去打理,竟是一直空了这许多年白搁着。”
纪清歌手中拿着被强塞给她的契书欲言又止,严慧君却不容她说话,自顾说道:“而今若是能重新开起来,观中也算多出一个进项,清歌,你之前替师父打理的那几间铺子都十分有章法,这一次说不得还得你费费心了。”
“可……”
“没事,若真风水不好,那铺子做不成,你就将它转出也好,总白放着也无益处。”
严慧君这一番话,其实摆明了就是给纪清歌找些事来做,分散一下心思,免得她整日满脑子只想着要修道。纪清歌冰雪聪明,又岂会读不懂师父的心意?只是这样一来,她原本不想去接管那铺子的话就更说不出口。
这间铺子,她是真不想去做,只是她更说不出拒绝之词,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了下来。
到不是她担心自己搞砸了,而是这铺子所在的位置是她埋藏心底的一个忌讳——
——临清城。
她原本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足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沐青霖:修什么道?嫁人不香吗?
纪清歌:不香!
段铭承:qaq
第40章 不速之客
心中再是不情愿去临清,纪清歌也只能慢吞吞的整理行装,倒是她当初回纪家之前留在灵犀观中的东西不少,换洗衣物日常用品都很齐备,也不过就是多磨蹭了一日,只得拜别了严慧君下山而去。
灵犀观远近闻名,来此进香祈福或求道长驱邪的人虽谈不上摩肩接踵,却也总能说一句络绎不绝,有人的地方便有生计,山脚下不仅有附近村落年轻力壮的挑夫在此等活计,还有可供歇脚的茶棚和揽客的车马,方便往返行人。
然而纪清歌刚下到山脚,还没去雇车,一旁茶棚边上忽然蹿出个人来,扑通往她面前一跪,直接就哭开了——
“姑娘,我可找到你了!”
纪清歌冷不防吓了一跳,仔细一瞧,竟然是珠儿。
珠儿此时与在纪家时大不相同,说句衣衫褴褛也不为过,她年纪还不大,本来在纪家的时候虽算不得锦衣玉食,总也吃饱穿暖,可如今原本红润润的脸颊黄瘦了许多,身上又脏得不成样子,打眼一望跟个小乞丐似得,望着纪清歌只顾哭。
纪清歌看她哭个不住,只得先拉她到茶棚坐了,叫了壶温茶和一碗面,珠儿也不知道是饿了多久,狼吞虎咽连食带水一滴不剩,等她吃过东西,看她脸色好些了,这才慢慢问她怎么回事。
原来纪家那一夜骚乱是在外院发生,珠儿作为内门里伺候主子姑娘的丫鬟并不知道详情,节市上走散之后人群纷乱好容易才回了家,却左等右等不见自家姑娘,当时珠儿心里就慌的不成,后来又隐约听其他丫鬟婆子口中说什么大姑娘被赶走了,抓住细问又没一个说得清的,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独自守着竹茵院,根本没有半个人来理会她。
直到挨过第二天,依旧不见自家姑娘回转,珠儿便再也坐不住,战战兢兢壮着胆子去了正院打听。
谁知她这一问,却正好撞了贾秋月的霉头。
贾秋月因了靖王驾临专门来给那贱人撑腰的事正憋了一肚子的不痛快,又无处发泄,见她来问,新仇旧恨一齐就上了心。
奈何不了那个贱人,难道还奈何不了个丫头?
当下就一顿喝骂,根本不容珠儿说话,叫了牙婆来卖人。
主人家要卖丫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直到珠儿哭着被牙婆领走,她都还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那牙婆来领人的时候是得了主人家示意的,知道这是在主家不得喜欢的丫头,纪家势大,牙婆自是不敢得罪,也不管好歹,没两日就把珠儿领去乡下,卖给了个鳏夫做童养媳。
说是童养媳,但那鳏夫早已一把年纪,给珠儿做爷爷都够,又爱酗酒,根本不顾珠儿年纪还小,趁着酒后就想把她拖进房。
珠儿哪里见识过这个,吓得魂都飞了,趁他醉得歪歪倒倒,死命挣开才逃了出来,她无处可去,身上又没有一文铜板,又怕在被捉回去,思前想后,偶然记起当初大姑娘曾提过她是在灵犀观寄名的,就一路乞讨,边要饭边打听,硬是靠着一双脚走到了这里。
直到见了大姑娘,珠儿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说完又是一顿哭。
纪清歌听了也是有些气恼,一个小丫头罢了,能碍着纪家何事?这样轻易就葬送了她的一辈子,于心何忍?
只是她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纪家卖人,手续齐备,那鳏夫虽然不堪,却也花了银子,不论是纪家和牙婆之间,还是牙婆和鳏夫之前,皆有契书,如今珠儿自己跑了出来,按律她从此就是个逃奴,经不起盘查,见不得光。
“你可还记得家在何处?”
“我爹娘是逃荒路上为了换口吃食把我卖了的,哪还找得到,求姑娘别赶我走。”珠儿说着又要哭,纪清歌赶忙拦住。
“好好,你莫哭。”纪清歌无法,只得先带着她一同回了灵犀观。
回到住处,先让珠儿自己梳洗,她自己去禀了严慧君,原本想把珠儿留在观内做点杂事,反正灵犀观不差她一口饭吃,奈何珠儿听说要独个留下,竟是死活不肯,就如同一只被吓破了胆的兔子,死活非要跟着纪清歌一起去临清。
纪清歌无奈的同时又有几分愧疚,这小丫头要不是被自己随手一点要了伺候,想来也不至于会落了贾氏的眼,如今她平白遭这样一场,她怎忍心不管不顾?
逃奴一旦被查证出身份,等这珠儿的就是黥面杖刑,受完刑,若是主人家还肯要,那就交由原主领回,若是主人家不要了,那等着这小丫头的就只有流放。
前世的时候……她若不是落成了个逃奴的身份,也不会选择玉石俱焚……
纪清歌叹了口气,也只得点头同意她跟着,只反复交代她若有人问起的时候,务必要记得只能说是灵犀观中做杂事的小丫头,身契为观中所有,灵犀观是首屈一指的道家门户,就算是官府都要给几分颜面,总比旁的说法要略为稳妥几分。
珠儿心知这是大姑娘终于肯收留自己,自然无所不应,等她修整一番之后,隔日就再度下山,雇了车马,带着珠儿一同直奔临清而去。
临清虽然也算是勉强划为江淮所属,但因其地理位置不好,水路不通,只有陆路,又与江淮平原隔了一座山脉,所以尽管说起来是江淮,实际上民生条件相较于正经江淮平原上的城镇差了许多,更不能与淮安相比。
等纪清歌按照契书上的位置寻到那间店铺的时候,一眼就被那荒凉破落的样子给惊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