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因超载而全然坍塌这样糊弄人的借口只有傻子才会信,钟琴欢不信,可这只是他的主观猜想,年幼的他也说不出别的原因,直到在钟声的葬礼上,他听到李军和别人的通话内容。
李军是钟声的死党,两人从初中就认识,有二十多年的交情。
当时,李军正在角落里和袁蔚争执谁来承担责任的事情。
袁蔚,是承包大桥工程的建筑公司的掌权人,也是江楠钦的情人。
这个有美貌有才华有手段的女人让江楠钦心甘情愿背弃妻子,并为铸就她的事业不遗余力。
大桥出事,袁蔚不愿意负责任,江楠钦也不舍得让她站在风口浪尖处,可李军不同意。
李军斥责道:“袁蔚,这项工程本来远远轮不到你这家小公司来承包,你说好一定会保质保量,现在却出了那么大的事故,你还想逃避责任!你从中搜刮了那么多钱,拿出一部分来赔偿是有多为难?处长真是昏了头,竟然被你这贪钱的女人哄骗得没了道德和良心!”
袁蔚讥讽道:“良心?你跟我说良心?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拿的钱就少了?别五十步笑百步。你还是省点力气,在你的好兄弟的葬礼上努力挤出一滴鳄鱼的眼泪吧。”
躲在李军背后偷听的钟琴欢如遇晴天霹雳,一向被自己视为干爸爸的李叔叔此刻就像表面香酥内里却满是蠕动的蛆虫的面包,令他作呕。
钟琴欢质问李军,一遍又一遍,可李军只会回答“这是一场没有人想发生的意外”。
江楠钦维护得了一段婚外恋,他和孟妍绮的爱情便终将会油尽灯枯。
孟妍绮问:“是我不够好吗?我不比她美吗?我的身材不比她诱人吗?我唱歌不比她好听吗?我不比她用心待你吗?还是,她比我更解风情,她画图比我出色,她泡的茶特别对你味?”
江楠钦说:“任何人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我依然是爱你的。”
孟妍绮笑了,笑得苍白无力,如醉如狂。
自此之后,为了江楠钦戒烟十年的孟妍绮烟瘾复发了,比以前抽得更多、更狠,她控制不住自己。
有一段时间,她手抖得厉害,连握麦克风都艰难,没有办法上台演出,待在家里度日如年。
她想要离婚,可是江楠钦不让,因为,离婚不利于他的仕途。
后来,斗争无果的她,死心了,不再指望他会回头,不再期盼他会改变,不再妄想他会放过她。
她开始更多关心自己,为自己谋出路,甚至不惜打着慈善的名义使用慈善基金购房买楼。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而钟琴欢步步为营的十多年亦从未有一天好过。
向相关部门举报的那一年,每举报一次,他便会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痛打一顿。
他记得最后一次,也是最狠的一次。
叁个看起来刚成年的小混混,在他放学回家路上拿着又粗又硬的棍棒恭候他。
乱棍无眼,钟琴欢从头到脚都被打伤,后脑勺流血,鼻青脸肿,手骨折,后背的肉绽开,腿还差点瘸了。
其中一个混混耀武扬威地说:“你他妈再瞎举报,我保证下次就是在你的坟头撒泡尿润润草,顺便润你妈的!”
钟琴欢是爬着到小卖部给陈平打电话的,看上去就像条奄奄一息的老狗。
陈欢苓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儿子声称去学农的快乐时光,是他在鬼门关徘徊却又因有所牵挂而拼尽所有意志活过来的浴火岁月。
“重生”后的钟琴欢一步步练强壮,一步步变强大,还一步步尝试接近那个腐朽的世界。
然而,对方守卫森严,而且不是几个人,是一整支上下防守又鱼龙混杂的军队。人人戴着面具,他分不清谁是好谁是坏,谁是忠谁是奸,谁是善谁是恶。
又或许,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忠与奸,善与恶。
既然在暗处争不过,那就独行至最明媚最敞亮的山巅。
既然卑微的呐喊不会被世人所听见,那就站在引人注目的风暴中心。
钟琴欢选择拾起摄像机,拾起钟声教过他的摄影技术,用电影的方式为自己发声,为谷底的人发声,为无辜的生命发声。
《上青天》必须受欢迎,因为他要被外界看到,要被媒体注意到。
一旦有了关注度,有了影响力,风暴便是时候被触发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奔波于一部现实与梦想的电影时,他正在制作另一部揭露权贵资本的违法犯罪行为的动画电影。
当获得定能将对方入罪的证据时,真相大白之日就随之而至。
钟琴欢的电影和举报行为在网络上引发轩然大波,数十万民众加入讨伐贪官奸佞和嗜血商人的队伍,江楠钦和其他同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都来不及逃,但最大的那只蚂蚱还是侥幸逃脱到国外了。
那一日,警察是从地下室里揪出江楠钦的。
被带走前,江楠钦一直在念叨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江枝歌低着头对他说:“爸爸,对不起。”
他恍然大悟,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用尽全力。
江枝歌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脸疼耳鸣,心如刀绞,却始终没有流一滴眼泪。
她已经学会不再轻易落泪了。
警察在地下室搜出了上千万现金、上百斤黄金、上千斤白银,还有暗道的墙壁内也藏有大量用牛皮纸包着的纸币。
一位警察在准备收队时,走到江枝歌面前,递给她一张便签,说:“这是其中一个大箱子的外面贴着的。”
江枝歌接过便签,看到上面的字,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
上面工整地书写着——宝贝女儿的嫁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