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琴欢答:“好茶,好水。”
惜字如金的赞扬,说了茶好水好,唯独不提泡茶人。
江楠钦意味深长地说:“我爱茶,不仅因为它好喝,还因为茶处处是学问。
“品茶、品茶,但不是什么茶都值得被品的,茶与茶之间并不相同,像桐木村的金骏眉,还有武夷山的大红袍、黄山猴坑的太平猴魁、乾隆御封过的西湖龙井这类,和生长在名不经传的茶园里的茶有着悬殊的地位差距。茶自出生起,就是分等级的。
“当然,桐关村的茶树也有长得不好的,普通的茶树也有因悉心的照料和师傅的加工而大放异彩,拥有独特的味道的。
“只是,再好的茶,在不懂泡茶的人手下,都可能被泡成泛泛之辈,甚至难喝至极。
“所以说,泡茶的人可以成就茶,也可以——毁了茶。”
后叁个字说得更重一些,像是强调。
钟琴欢还是保持着冷冷淡淡。
江楠钦又往盖碗里倒热水,部分沉在碗底的茶芽因水的冲泡而再次上浮,漂于水面。
“其实,品茶,品的是释然。
“你看这茶,状态不过两种,沉、浮……而这品茶人,姿势无非就是拿起、放下。
“人育茶,茶教人。作为茶人,在浮沉辗转和举手投足中,要懂得进退、拿放有度。”
江楠钦说完话的同时,放下了茶杯。
钟琴欢脸上的神情有了变化,他嗤笑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杯。
茶杯里的水,倒映出他那无明显波动的眉眼。
钟琴欢说:“江书记果然是文化人,但我为人很浅薄,只觉得这茶水像一面镜子,照得见头顶的光,照得见我的脸,还照得见——”
钟琴欢抬头看江楠钦:“你身后的——魑魅魍魉。”
最后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钟琴欢斜嘴一笑,在茶室特有的暗光下显得阴森森的,让江楠钦在一瞬之间真的以为自己身后有什么,心一惊,但他脸上还是淡定从容的样子。
钟琴欢饮尽杯中的茶,放下杯子,说:“您贵人事忙,我就不兜圈子了。
“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放下了过去。做人,太执着就容易钻牛角尖,甚至不要命,这不值得,所以,从今以后,我只想简单地轻松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
江楠钦注视着钟琴欢,他对这番话持有高度怀疑,凭刚刚简短的交流,他能判断得出眼前的男生绝对不简单。
江楠钦说:“既然这样,和枝歌断了来往。我这女儿最大的缺点就是天真,你想知道的她一概不清楚。”
钟琴欢说:“您误会了,掌控这段感情的是她。”
江楠钦说:“分了。”
不容置辩。
江楠钦又举起茶杯,笑道:“恭喜你导演的第一部电影杀青了,听说你为了拍这部电影负债累累,我祝愿票房大卖,一定能上映……
“我还要恭喜你的继父,前段时间升职了,这个年纪能升职不容易吧。
“还有一个叫什么……噢,陈平,恭喜他最近喜获麟儿……”
钟琴欢握紧了拳头,脸部的神经微微抽搐。
江楠钦不但是在威胁他,还是在告诉他——真正掌控一切的是我,你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眼皮底下。
钟琴欢从茶室出来后,守着门口的李军把手机还给他,他进门前被搜了身,手机也被没收了。
李军说:“其实书记是心疼你的,不然不会一直包容你,你也不要再做让他为难的事了。”
钟琴欢没有搭理,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随后望着半空中飞过的黄雀儿无力地笑了,没什么,他只是觉得——
这个世界真他妈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