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1 / 2)

见她虚弱无力地靠着墙壁,那张与郭婉宁颇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映在郭常溪眼中,竟是让他心生几缕怜惜之情。

郭常溪不由自主将声音放轻:“是我不好,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不如我试着换个姿势,或者我抱你过去?”他张开胸怀,试图换一个能够令她感到舒服的姿势,手还没伸过去就被温浓拍开了。

郭家小公爷乃是京城首府最为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走在街上多少姑娘抛手帕,各家世家贵女跪在地上等着他扶,却不想他人生当中第一次给予主动,却被对方拍开了。

这令郭常溪有些怔愣,但他并未因为对方的不领情而恼怒,尤其在见到张惨无血色的面孔之后:“你别逞强……”

“我都说不去了。”温浓将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她的双手还在抖,自从割|人|血|脉以后就不曾歇止过,她恨恨地抹去额前冷汗:“我明明都说不去了,你为什么非要逼我去!”

她的嘶吼成为一种崩溃的预警,这时郭常溪才终于穿透妹妹的容颜去看她,发现她的情绪有多不对劲:“你冷静点……”

“冷静不了、我冷静不了!”温浓的背虚虚靠着冰冷的墙,然后一点一点滑坐在地,她曲起双膝,双手掩脸:“你跟我有多大的仇,我哪里得罪你了,为什么你每次都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每次都是。”

她的声音因为脱力而疲软,最后渐渐变成了无助的哽噎。

郭常溪怔忡地立在她跟前,低头看她微微蜷缩的娇小身躯,不由自主就想起了九衢空绝的那个深夜,偶然的一场车祸之后所遇见的那个背影。

那天夜晚天色太暗,对方背身蜷在角落,她无心露脸,他亦没有闲空去管顾别人家的姑娘。彼此匆匆一别之后,他并非不曾回想那个夜晚,只是他所担心的却不是对方的安危,而是懊恼自己何等思虑不周,竟将绣有郭家徽记的物件留在外头。

郭常溪不怕对方发现他的身份继而找到府上加以纠缠,他怕的是对方泄露那夜撞车意外,会将郭婉宁离家出走的事给捅出去。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对方拥有一张什么样的脸孔,倘若当初没有在街上巧然重遇,他或许很快就会忘记这个人这桩事,就此彻彻底底抛之脑后,自此再不会想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郭常溪不明白温浓为什么会对他这般抗拒。仔细回想就会发现,第一次遇见之时她就刻意没有露脸,第二次见面她几乎没有犹豫地选择爬上信王的马车,而这一次,她甚至毫不遮掩她内心的厌恶之意。

郭常溪曲膝蹲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或许我有言语不当之处,我的冲动行为也令你感到有所不适,我向你道歉,但这绝非本意,我无心冒犯于你。”

温浓的低泣稍稍一轻,她仰起脸:“那你放我走,你自己去妙观斋,立刻马上。”

郭常溪被她花猫一样的哭脸逗笑了,温浓可没他这份取笑自己的闲暇之心,满腹焦虑:“人命关天,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此时确实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郭常溪正了正色:“你到底在怕什么?”

温浓一顿。

就算她不说,郭常溪也能从她的表现明晃晃地感受到她的讳莫如深与不安:“你怕你身份卑微,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所以你想找个像我这样有身份的人出面,试图以此说服更多的人?”

温浓眼神闪烁:“没错。”

“不对。”郭常溪立刻就否决了,因为她答得太快,反令她的答案显得蹊跷。温浓被他的自说自话惹得发恼:“你——”

“你让别人替你出面,只是为了不将自己曝露在阳光底下,你有不能出面的理由,是什么?”郭常溪目光如炬,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令温浓隐隐有所忌惮。紧接着就听见他说——

“其实你是同伙吧?”

温浓木然:“……”

“你先别急着否定我。”郭常溪忍不住再次被她抓狂的表情逗笑了,他嗓子一清:“你若不是同伙,至少也是拥有一定身份的知情者。”

“之前你说宫中混有刺客,你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他们,继而被他们所追杀。”郭常溪缓慢重述温浓说过的话,目光一瞬不瞬定在她的表情,细细端详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我很奇怪,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现他们密谋行刺之后而不被杀,反还毫发无损地逃过他们的追杀?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是怎么甩掉那些追兵的?”

“……”不需要郭常溪帮她一条条拎,温浓早就发现自己的话错漏百出。那时的她已经急昏了脑子,又怕得过头。假如郭常溪不作他想,或者把事情想得足够简单,那么现在就不需要那么多的解释,或许此刻已经抵达妙观斋,人命都能救回过半了。

一切皆因她的私心而起。

因为觉得关山班都是好人,因为怀疑山狼班主就是曹世浚,所以心存不忍,不忍看他们白白送死,就想拉他们一把,想着别死那么多人。

可她分明早就怀疑这个班子有问题,她明知刺客正是出自关山班却知情不报,直到得知他们不惜牺牲别人性命也要炸毁大观台以后,温浓就后悔了。

她一心以为能救什么人,可她其实根本什么都做不到。事到如今她的百般挣扎,都不过是因为她的胆小懦弱。因为她懦弱地不愿承担起自己的错,胆小地找了个替死鬼来逃避责任。

郭常溪看出来了,所以他才要带着她一起走。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闪现之后,郭常溪出声打断了温浓:“如果你觉得我非拉着你一起去只是为了报复你,那你错了。”

“就算我曾怀疑你的用心,也怀疑过你这个人,但并不代表我就打算以其人之道之治其人之身。”郭常溪正色道:“我说过我无意冒犯你,之所以把你带上只是不放心将你独自留在那里。”

倘若真如她所言是被人追杀,把她独自留在那种地方反而更加危险。就算一度怀疑她的说辞,郭常溪也断没有对她弃之不顾的道理。

温浓呆呆仰望他。

郭常溪一时看不懂她的内心转变,心中还惦记着妙观斋的事态紧急:“你若是吐完好多了,我抱你过去。无论前方等待你我的是什么,我都会与你一并承担,别担心。”

温浓眨眨眼,立刻摇头澄清:“我没吐。”

“好,你没吐。”郭常溪展眉一笑,比这秋日暖阳还要和煦。

温浓被他弯腰打横抱起,这回姿势舒服许多,但她没有沉浸其中,只是困惑而不解地在心里嘀咕……

郭常溪是这种人吗?

他真是这种人吗?

端人正士,正直之君?

第39章 报信 “臣有一事相禀,恳请信王殿下借……

路上耽搁的时间不少, 等温浓和郭常溪赶到妙观斋时,台上的戏已经开唱了。

皇帝位在最前排的中间位置,左席是信王, 右席是太后。三位太妃位居太后以下, 信王之后则是各大公府老臣老将,六部九卿顺沿排下,臣属家眷又要再往后推挪一些,整个坪子坐满了人。

一想到这么多人的地方被埋了火|药,随时都有被点燃的危险,郭常溪只觉心惊肉跳:“你说有问题的是哪个戏班子?”

“还没轮到他们。”温浓此前经手过戏目清册,知道哪出戏第几轮上。关山班的两轮戏排在中后位置, 尤其关山狼王属于压轴大戏,排位只会有更靠后的位置。

温浓只知道关山班的人打算在生辰宴上动手,却不清楚他们打算怎么动手。此时斋中气氛正好, 一派祥和, 他们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