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嫁!说什么我都不要嫁这种人!”温宜接受不了,当场崩溃大哭。
怒火冲天的陈氏被女儿的哭声惊醒,她猛然想起什么,睃巡的目光与李媒婆撞在一起,耳边就听杨洪的声音洪亮掷地:“谁说我要娶你?”
温宜的哭声嘎然而止,杨洪的声音紧接着落下:“我今日上门迎娶的,是你们温家的另一个女儿。”
温浓抠住窗棂,呆若木鸡。
上辈子她入宫之后,陈氏母女自不必说,宫外除了温爹定时找她要钱之外,平素几乎不曾与她再有联系。等她日渐明白家里的人除了剥削不会给予任何帮助,索性也就断了联系,独自想方设法攒够疏通关系的银两,在大赦那年用一条腿换来出宫的契机。
那时候的她一心只想出宫,忽略了昔年的淡薄亲情,一昧地将记忆中最美好的部分重新描摹。等她带着残疾之躯与所剩无几的家当回到家里,还没细品一丝家庭温暖,就被取走了身上所有值钱之物,然后被骗去押指,换得一张不知所谓的契纸,什么也不剩。
起初温浓怎么也闹不明白,她爹不贪不赌,陈氏精明市侩,温宜不还嫁了一户好人家么?怎的多年之后出宫回来,温家竟比她入宫之前还要一贫如洗?
后来她才得知家里那个怎么也填不完的无底窟窿,是从她的妹婿杨洪身上掉了来的。
杨洪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放浪子弟。贪欢好色、贪财好赌,杨家未必不想管,可瞧他今日这番作派这副德行,只怕有心想管也管不住。
果不其然在两家结亲之后,杨家不仅没有带给温家任何好处,杨洪败出来的巨额债务反成了温家的沉重负荷。甚至她爹为了替温宜夫妇填补欠债,竟听任陈氏母女将刚从宫中放归的残疾女儿倒卖出去!
温浓想笑,却实在是笑不出来。
上辈子杨家来接新娘之时,她已经入宫,并不知道后来家里发生什么事。只与今日对比,恐怕相差无几。讽刺的是当年她替温宜进宫当奴才,温宜却代替她嫁给这种混账东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是谁幸谁是不幸。
如今知道真相,温浓不仅笑不出来,泼天怒火烧心烧肺,简直恼到不行。她可算明白后世温宜为什么那么恨她,还非要和陈氏撺掇她爹将她卖了换钱!
敢情这一屁股烂账全都算到她头上,非要拿她抵债不成?!
“不行——!”
温爹尚未从他嘴里的‘另一个女儿’反应过来,陈氏的尖叫蹿耳而过。所有人都被她吓了一跳,陈氏声嘶力竭道:“三书六礼已过,你们杨家下聘要娶的是我们宜儿,你就得娶!”
抽抽噎噎的温宜这时只会瞪眼睛:“娘亲?!”
温爹也急了:“慢着,这门亲事不能当算,娶谁我都不同意——”
“你说不当算就不当算,当我杨洪是什么人?!”杨洪森然大笑,恶狠狠地指了指这块地:“你们敢使小绊子,也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告诉你,今日小爷我既然站在这,这新娘就是娶定了!”
杨洪参腰,不顾温家人阻挠,喝令家仆砸门进屋去抓人。
一家老小妇孺哭抱一团,邻里街坊无人敢冲前说上一句,温爹这时已顾不上质问其他,强拉强摁不让人闯进门:“你们不能这么做!这里是京城首府、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杨洪趾高气昂,半点情面没商量,不忘冷笑:“跟我说王法?也不想想是谁骗婚在先?有本事告到官府,看谁更有理去!”
眼看杨洪的人拦不住,温爹试图求李媒婆帮忙说服杨洪,哪知李媒婆不管不顾,睨他身后一眼,眼神闪缩:“可别怪我不通情面,这事全是你那口子惹出来的,我帮不了你们。”
温爹闻言转过去,陈氏面上的血色褪得没边没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温爹越看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古怪。明明是杨家拿次子充长子求娶,如今怎就成了他们温家的错?
温爹心头一突,错就错在杨洪看上的是温浓而不是温宜——
“二少爷!”
温爹如梦初醒,看见那几名搜屋的杨家下仆急吼吼地跑回来:“二少爷,房里没人!”
“没人?”
温家其他人无不愣然,杨洪双眼一眯:“好啊,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温爹心头一松,很快又被沉重替代,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杨洪找不着人不甘心,命人将整个温家重新翻找,终于有人在后院发出惊呼:“快来人!二少奶奶□□跑了!”
雨后泥泞,仓促翻过矮墙的温浓没有上回的幸运加持,落地不慎崴了脚,听见隔墙一口一个‘二少奶奶’,拖着伤腿拼了命地跑,边跑边骂:“放你屁的二少奶奶,本姑娘是你姑奶奶!”
多亏她事先做过逃跑计划,临阵落跑不算慌张,就是崴了脚踝跑不动路,没几下就被杨家仆从急追而上逮个正着。
杨洪提袍来见,确认正是当日灯会之下草草一面的心宜女子,大喜过望:“小娘子可还认得为夫?”
“不认得!”温浓果断否认,上辈子都不认得的事这辈子更不可能去认!
反正人已到手,杨洪哼哧一声,倒也不在意旁枝末节:“回头拜过天地送入洞房,你就是不认也得认!”
第11章 拦车 宽大艳丽的霞帔出其不意地成为她……
温浓疾呼无果,被杨洪带来的人五花大绑塞进喜轿。
杨洪喜色匆匆摆道回府,唯有温爹不死心,紧追不舍地大叫:“不能拜堂!浓儿不能嫁给你!”
眼见丈夫走了,陈氏咬紧牙关,撇下哭啼不休的一双儿女也追出去,只不过紧紧追上的却是跟着迎亲队伍一块走的李媒婆:“李妈妈!你们不能带走温浓!宫中采选文牒已经下来,温浓必须参加采选,她不能嫁去杨家!”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妈妈更烦心,嫌恶地拍开她的手:“我就知你居心不良!当初你为了让你女儿嫁进杨家作正妻,还诳我说会把姐姐一并送去作他的妾!要不是我留个心眼打听得知你们温家有女今年就要入宫采选,这事可就真着你的道了!”
陈氏唇齿打颤:“我也是有苦衷的……”
李媒婆气道:“我管你苦不苦衷!别以为我猜不到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料定没人敢问朝廷要人,打算来个偷龙转凤先斩后奏!这是要真遂了你的意,你大可逍遥快活当你的丈母娘,可你怎么不想想到时交不出人,二少爷雷霆大怒,拿我是问怎么办?!”
“你不也骗了我!”陈氏双眼通红,紧紧抓住她的衣襟:“要不是你明知有意求娶的是杨家老二,却还骗我说是杨大公子,我怎会、我又怎会——”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李妈妈啐声冷笑:“当初是你苦苦央求非要杨家及早来娶,如今二少爷来了,娶哪个都是娶,将来一样同他姓杨的作亲家,你们又何苦非要指定那一个?”
陈氏目眦欲裂,声嘶力竭:“那怎能一样呢?温宜与温浓本就不一样,只有温宜才是我的女儿!”
这么多年她费尽心思抹煞妾生的名份,凭什么她的女儿还要低人一等?!只有她的女儿嫁予更好的人家,夫妻和满、家境富裕,未来才能够带着温家带着她一起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必须嫁给那么一个混账东西,去过朝不保夕的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