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简吸了吸鼻子,样子难得有些狼狈,却还是执拗地望着他道:“好,你说。”
萧清和将自己重生的事一带而过,接着道:“我们不过是为不同的国家效力,你有你的立场,李伯伯的死,我不怨你了,但我也不会忘记。”
白行简点点头,眼中刚燃起来的火光黯淡了些,“我知道。”
“除了这些,我还想说,”萧清和顿了顿,言语真诚,却又决绝,“小白,谢谢你。”
他瘸了腿,丢了一条胳膊,还双目失明的那段日子,幸得白行简的照料。
尽管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听着他这告别一般的言语,白行简想到那道飘落山崖的身影,心头没由来,一阵慌乱。
“清和,你要做什么?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我陪你一起去。”
萧清和摇了摇头,双唇尚显苍白,说出口的话语却尽是绝情,“我哪里也不去,我们日后也不必再见了。”
“为什么?!”白行简情绪激越,有力的手指掐得他肩膀生疼,“是不是为了宗政叙?清和,你一定要在同一个地方栽倒两次吗?!”
以白行简的实力,要查到晏阔绰是宗政叙的人以及他现在住的地方并不难。
“跟他没关系,跟任何人都没关系。”萧清和将他的手从自己肩头拨开,“白行简,我现在还活着,并且也过得不错,你大可不必被愧疚感所束缚……”
“你当我是愧疚吗?!”白行简红了双眼,宽阔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清和,你知道你走之后我是什么样子吗?我主动求和,不再与北祁交战,每隔一段时日,我都会去丞相府看看,你当我是看上丞相大人了还是如何?!若不是对你的感情,我又何至于为一个敌军做到如此地步?!”
他喘了口气,续道:“萧清和,我喜欢你啊。”
萧清和沉默良久,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心中并无惊喜,也无抗拒。
无悲无喜。
到了此刻,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人,不悲不喜,半死不活。
半天等不来回应,白行简接着急促道:“清和,跟我一起走吧!趁现在宗政叙还不知道是你,我们现在就走,我们再也不要他了!”
“我不要他。”萧清和淡淡地道:“我也不要你。”
李伯伯被万箭穿心的一幕还在眼前盘旋,他在自己怀里落下最后一口气时那样的绝望也不是说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白行简和他身处不同的国家,站在大局观上,他是无罪的,萧清和也不能责怪他。
但就私人情感而言,李伯伯是因他而死,萧清和做不到忘却前尘,和这个人在一起。
白行简满眼伤心,“清和,我无法让一个人起死回生,你要我如何才能原谅我?”
“小白,我是偷跑出来的,姓晏的很快就会发现我不在房中。”萧清和垂眸,睫毛颤了颤,“我爹娘他们……可好?”
“府中一切都好,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先不要告诉他们。”萧清和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怎么样,指不定宗政叙一个不乐意,便能抬手要了他脑袋,他不能再让家人再经历一次那样彻骨的痛楚。
得此一聚,萧清和发觉,一直压在身上的负担轻了些。
“清和,我不会放弃的。”白行简说。
回到梨花阁墙下,萧清和爬上墙头,人还没跳下去,一眼便看到底下站着的晏阔绰和宗政叙。
“……”萧清和骑马一样坐在墙头,不尴不尬地笑,“当真是站得高望得远,此处风景不错,哈哈……”
“下来。”宗政叙许是习惯了命令他人,说话的语气僵硬得欠揍。
萧清和撇了撇嘴,眯眼笑说:“这么高跳下来,小辞会受伤的。”
十个宗政叙都抗拒不了这样一双眼睛,望着说话时难得软了语气,摊开双臂,道:“跳下来,我接着你。”
萧清和含笑往下一扑,当真落进他怀中。
宗政叙凝视他的眼睛半响,放他落了地,转身对晏阔绰吩咐道:“加强守卫,下不为例。”
“是!”晏阔绰单膝跪地。
萧清和本以为,宗政叙不过是因着他一双眼睛像极前世的自己,方才将他养在这梨花小筑中,至于目的……
一个男人将另一个男人关在一处住宅中,还能有什么目的?
但宗政叙却从未碰过他,只是每日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此望望他的眼睛,又匆匆离去。
自翻墙一事后,守着他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他现在翻墙也出不去了。
宗政叙多骄傲的人,只因为自己时不时需要看到这双眼睛,便将人囚禁起来,只等着他每日来看上一眼。
又是一个雨夜,宗政叙来的时候没喝酒,神志清醒。
“公子为何不撑伞?”萧清和那时正饮着请晏阔绰捎进来的桃花醉,望向被雨水浇得浑身湿透的宗政叙时微微眯着眼。
忽然喉间一紧,对上宗政叙一双血红的眼。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