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8 章(2 / 2)

晚秋初冬的季节,水是刺骨的森寒,岸上的流民纵然是想要将那富丽堂皇的画舫拆吃入腹都依然无法下水,近处又找不到船只舢板,一时间竟只能聚集在岸边对着画舫呼喝怒骂,直到人群中传出一声——“前面过去不远就有码头,到那里去找东西勾住船!”

流民登时有了主意,口中依然谩骂不休,举着在雨中零星闪烁的火把,一路追着画舫向码头的方向涌去。

“裴公子,忍住。”画舫室内,纪清歌手握箭矢的末端望住裴元鸿,见他点头示意,攥紧箭杆猛然发力,顿时鲜血就涌了出来。

这一支弩|箭透骨而出,尖端没入了画舫的廊柱,彼时眼看着箭雨袭来,纪清歌仓促之间只能用匕首削断了箭杆,这才能拽着受伤的裴元鸿及时返回室内躲避,如今箭矢的末端没了箭头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杆子,拔箭的过程倒是便利了很多,只是两人身上谁都没有携带伤药,纪清歌原本想去含墨身上翻找,也被裴元鸿劝止了。

“他身上不三不四的东西有不少,却未必会有伤药,即便是有,也不一定是哪个,县主不必冒险行事。”裴元鸿满脸都是冷汗,唇畔却浮着一丝苦笑,他本以为这一场做局是幕后那些人想要逼迫他对元贞县主不敬,从而作为把柄,彻底将他握在掌心,看来……他还真是高估自己了!

幕后人真正的目的,是纪清歌。

或许,还不止。

裴元鸿伤在肩胛,整条右臂如今都不能动作,纪清歌皱眉在室内找了一圈,原本铺盖在贵妃榻上的被褥被她之前拿去盖了香炉,布料里不知道有没有浸染那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熏香进去,找了一圈随手抓了一只靠枕,匕首几下割破,掏出棉花,将靠枕的布料割成布条,这才勉强有了包扎伤口的东西。

箭伤在肩,并不致命,用力绑紧绷带之后血流终于渐渐止歇,纪清歌这才松了口气,此时从画舫室内透窗望去,外面河岸上人声混乱嘈杂,火把的光亮在雨中明明灭灭,注目一瞬,她不由叹了口气。

——原本想着遇到人可以想法子让这艘画舫靠岸,可现在看来,这岸竟是靠不得。

虽然离岸边仍然隔着河水的距离,但那些人口中的言辞也已经能够隐约入耳,听着那些不知所云的叫嚣和谩骂,纪清歌心中也是发沉,流民一旦成了暴民,想和他们讲道理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她和裴元鸿两人,一个伤,一个弱,除了一柄小小的匕首之外,两人可以说是手无寸铁,可即便她手中有利器,却也不可能对付这么多人,就算是她内力充盈的时候都不可能,又何况是现在?

只有不让画舫靠岸,不让流民有机会登船,他们才能免于收到流民的冲击。

可……现如今,这显然是件难事。

纪清歌吸了口气,摒除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裴公子,你在此暂歇,我去看一下情况。”

裴元鸿想要开口,又忍了回去,他们两人,加上一个仍在昏迷的纪文雪,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他心中有数,自己对于那些幕后人来说,只怕还有继续利用的价值,今日这一场不过就是设计给他个下马威,同时便于日后操控罢了。

可纪清歌和纪文雪……若是落到那些暴民手中,只怕有死无生。

心中的暴虐和戾气一旦激发,加上人们普遍的从众心态,足以抹灭人性中残存的善念,两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落到一群疯狂的野兽手中会发生什么事,裴元鸿简直不敢想,肩上的箭伤兀自疼痛,裴元鸿咬牙站了起来。

窗外,纪清歌扶舷眺望,泼墨般的夜色之中,岸上零星的火把始终在与这艘画舫的漂流速度不相上下,而目光顺着水流望向下游,河床宽度依然在渐渐狭窄,纪清歌目光定住,在她目力边沿,远处黯淡的微光之下,河岸上突兀的向着水中延伸出一块模糊的区域——那是码头。

画舫若是行到彼处,距离码头只怕不足三丈!

若是有人身负武艺,提气便可跃上船只。

而这样的距离,也极易被竹篙或钩锁等物勾住船只拽向岸边。

她的出现,已经让岸上的暴民又一次鼎沸了起来,眼看着灯火通明的画舫里面转出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不少人心中已是觉得那偌大一艘船和船上的小美人都将是囊中之物,冲昏了头脑的兴奋和欲望驱使之下,出口的言辞愈加脏污了起来。

纪清歌抿紧双唇,任由夜风中寒冷的雨丝打湿了鬓发,反复尝试着在丹田内重新凝聚内息,而那一段看似遥远的距离,也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缩短。

“裴公子,请你到室内暂避吧。”

纪清歌转头望向裴元鸿,夜幕之下,少女漆黑的双瞳成了天地间唯一的星子,裴元鸿猛然噎住,还没来及开口,纪清歌就已经转头重新看向了岸边。

“公子有伤在身,留在外面也不过是徒增一个目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