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难怪她初见之下根本没有认出来这个老太太究竟是何许人也,毕竟,她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纪老太太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六岁之前的孩童时期,由于纪老太太对她的厌弃,相见次数就寥寥无几,而后她被送往灵犀观一住八年,更是淡漠了原本就并不深刻的记忆。
纪家打着老太太要过寿的名义去灵犀观接她回纪家,等回去了,却连个样子都懒得做,只将她扔给贾秋月那个狠毒的继母料理。
前世的时候,她是直到知道自己被许给了临清焦家,才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闯了纪老太太的院子,试图从自己这个祖母身上得到庇护,哪怕只有一点,也足够了。
可……
想起前世那徒劳的挣扎,纪清歌心中冷笑。
而今世,她不曾被许配给临清焦家,也就不曾有拼命强闯祖母院子去跪求不嫁的事。
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是前世被迫出嫁前那一次短短的相见罢了,今世连那一次都没有,她认不出自己这个祖母,又有什么好奇怪?
如今纪老太太扑在她身前,如同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不放,纪清歌冷淡的垂下眼帘,她被纪家老太太有意的挤住活动空间,借着马车外壁阻断了她退开的后路,手上更是死死抓住不肯放,纪清歌几次抽不回手来,索性不再挣扎,冷眼望去,前方卫家的护卫们听着口口声声什么祖母和父亲之类的言辞,拦挡之时颇为束手束脚,只冷声喝道:“拦住!”
那些护卫本来摸不着头脑,纪家虽然是商贾出身,但因为家中豪富,穿着打扮自然也是与普通百姓不同,加上又有女眷在内,口口声声说是自家表姑娘的父母亲人,这些护卫们心中狐疑,下手又有顾虑,尤其是面对贾秋月一个妇人和纪老太太这样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妇,吃不准这些人和自家主子姑娘到底什么关系,下手阻拦也不敢用力,纪清歌此时一声冷喝,总算让他们找到了主心骨,一边呼喝着一边几人组成了一道人墙。
纪老太太眼瞧着自家儿子儿媳和一众家丁被拦在外围进不来,索性扯开嗓子哭了起来:“祖母的孙孙,你怎能这般狠心?那是你的父亲啊!”
官宦人家车马彼此车马停靠的位置距离都不远,他们这边的骚动早就引起了其他人家车夫和护院们的注意,其实不仅仅是车夫,就连离此距离并不算远的看台卷棚都有好几户人家被闹声惊动,少时,已经有人陆续好奇的围拢了过来。
纪正则被卫家护卫拦在外围,他一个中年男子,护卫们对他并不算下手温和,只能靠着纪家的家丁在身前拦挡,此刻见状,一横心,高声嚷道:“清歌!你真的这般狠心,不肯见为父么?”
纪清歌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烦躁,眼看被她们此处纷乱而引来的围观之人愈来愈多,心中也明白了纪家的打算,看看前面本来就人数不多的卫家护卫们根本腾不出手来,只用没被纪老太太抓住的左手一推曼朱:“去通知舅舅和表哥,请他们带人过来。”
曼朱原本心中慌乱,纪家是她从前的主子,她面对纪家人的时候心中总是惧意多过其他,想要拦挡拉扯更是不敢,心中正慌着,听见姑娘这样一句,总算醒悟过来,答应了一声就向外挤去。
被拦在外围的贾秋月见状,连忙给身边的孙妈妈使了个眼色,孙妈妈跟在她身边日子久,见状哪里能不懂,连推带挤的迎面挡住曼朱的去路,有样学样的一把也拽住不松手,口中只没口子的嚷道:“这不是珠儿丫头么?跟着姑娘可还好?珠儿,你懂事,这是姑娘的血脉至亲,你要劝着姑娘相认才是啊!”
“清歌,为父纵有再多的不是,你的祖母总是疼惜你,你纵然心狠不认为父,却不能不认祖母啊。”
纪正则自从靖王离开江淮之后,纪家处处受挫,又听闻卫家受封了安国公,他心知卫家不会放着当年之事就此作罢,他更心知自己一介商贾,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挡得住卫家的雷霆之怒,心慌之下,哪还有往日纪家家主的派头?他心知自己这个女儿就是现如今纪家能抓住的唯一的契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眼见围拢过来的旁观者愈加众多,纪正则抹了把脸,出口的音色便带了哽咽——
“清歌,为父知你心中有气,为父与你赔礼便是。”
说着,竟就屈膝向着纪清歌的方向,遥遥的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