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其实已经在段铭承心头萦绕了数日,只是……在此之前,他并不敢开口。
这一片苍茫大海上,他的生还率……很低。
若他有什么不测,又何必死前去撩拨她?
如果他二人之间只有纪清歌有生还希望的话,他希望她今后的生命中可以安宁和乐,嫁人生子,不为往事挂怀。
一个命不长久之人本就不该再任意缭乱芳心,那样的行径,段铭承不屑为之。
但现如今,他和她都已经到了极限,段铭承突然不想再控制自己,心底劝他不要开口的声音依旧还在,这一次却被他彻底无视。
一句出口,虽然声音嘶哑虚弱,段铭承却不由自主的心跳怦然加速,甚至是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然而半晌却没有听到回答,段铭承哭笑不得的发现纪清歌已是又昏昏沉沉的合了眼。
“清歌,不要睡。”段铭承满心都是无奈,攥紧她的手晃了晃。
又一次被吵醒的纪清歌反应迟缓的嗯了一声。
“等到来生……嫁我可好?”段铭承偏头望着她疲倦的侧颜,眸光温柔。
谁知纪清歌恍惚中听见嫁字竟是想也不想的就吐出一句低语:“不……不嫁……”
堂堂靖王殿下的求婚就这样宣告失败。
酝酿了好几日的求婚被拒,段铭承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是沮丧还是该生气,只温声问道:“为什么?”
过了良久,耳畔才又传来梦呓般的一句低喃:“嫁人不……不是好事……”
哈?
段铭承听得一头雾水,她莫非是在道观里住久了?耳濡目染了些有的没的?
这世间有不少失意女子最后是看破红尘去皈依佛道寻求慰藉的,这丫头莫不是见过这样的失意人?
“狠心的丫头。”他咬牙切齿的低语道:“等到来世,本王定要让你说不出这个不字……”
平静的海面上浪花细碎,这低低的一语吐出唇畔的同时便被轻柔的海风吹了个干净。
浪涛温柔起伏,没了耳边的搅扰,纪清歌终于昏睡过去,扣住船板的手也渐渐松了劲,段铭承紧紧握住不让她滑下去,如此尤怕不稳妥,他抽出既明,割下一块衣襟,将两人的手保持着交握的姿势紧紧绑在一起,这一番动作完毕,段铭承也脱了力,陷入昏睡之前心中只想着……这样就算到了来生,应该也能找到她……
而今生,如此也算是……死同穴了吧?
就在逐渐混沌的思维重新陷入黑暗的前一刻,段铭承耳边却仿佛传来人声。
有人在远处欣喜焦急的不断呼唤,又有什么人急急跳入水中拼命游过来,再后面的事情,他已经没什么清晰的记忆,当他终于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已经是全然陌生的房间。
陌生的场景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段铭承醒来首先察觉到的,就是他原本和纪清歌右手紧握的掌中,空空如也。
慢慢握紧空空的掌心,刚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房门就被人轻轻推开。
“头儿——!你你你醒了?!”
欧阳刚刚绕过屏风,一抬眼就愣了,足足定了半晌,才嗷的一嗓子叫出来,旋即就转身往外跑——
“施良——头儿醒了!”
段铭承本来就没什么气力,被他突如其来一嗓子叫得攒了半天的力气一松,也只得皱着眉苦笑。
欧阳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不过几息的工夫就连拉带拽的拖着兑组的一名医者回转,紧跟在他二人身后的,就是几乎所有跟他一同赶赴白海的飞羽卫们。
原本宽敞的厢房顿时人满为患挤挤挨挨,最后还是巽风坎水看不下去,两人联手把人都哄了出去,这才终于清静了下来。
欧阳完全是死皮赖脸才赖了下来,巽风坎水两人怕搅了段铭承的精神,忍了半天没当着他的面揍人,也只得丢过去一个‘出去再和你算账’的眼神不再理他。
段铭承看着下属们一窝蜂的涌进来,又被赶苍蝇似得轰出去,虽然没有出声,眼神之中却透出淡淡笑意。
“头儿,您觉得怎么样?”
欧阳也是有伤在身,一只胳膊包成了个粽子,还打了夹板,看见段铭承目光落到自己手上,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道:“小伤,小伤。”
巽风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就你这活蹦乱跳的德行,王爷难道还看不出是小伤?
果然,段铭承目光只在他胳膊上转了一下就移到巽风坎水两人身上,见他两人毫无异状,心中多少也有了数——押送人犯和赃银的那一路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这多少是个好消息。
“纪姑娘在哪里?和我同回白海的其他人在哪里?我睡了多久?此处是宁丰?”
段铭承边问边仍想起身,兑组的医者施良连忙小心的扶他坐了起来,劝道:“大人您的伤最好静卧修养。”
段铭承嗯了一声,他刚刚苏醒,精神到底不足,也就不再开口,只靠在软枕上静静听着回报。
欧阳最是嘴快,抢先道:“这里是宁丰守备赵长年的一处别院,您睡了三天了……”
听见他话音迟疑,段铭承便望了过来,欧阳一咬牙:“成周在养伤,从远……没回来……薛晓东,不在了。”
……又是两条性命留在了白海……段铭承默然片刻,见欧阳已经停了话头,不禁皱了眉:“纪姑娘在何处?”
“在隔壁歇息!”这一句说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