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被这个理由给说服了,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遭来这极北荒凉之地,就探出头来这么一小会,便觉寒风扑面,吹得脸蛋发痒,禁不住屈指挠了挠。
张无惮道:“快把头缩进去吧,再吹伤了。”
殷离应了,没一会儿又钻出来,抱了件外袍来给他裹身上,心疼道:“早到地方你也能早歇歇。”这种赶车的粗活怎能让她惮哥来做,可惜张无惮认为马车上有燕南天一事不能声张,未免人多眼杂,将原来配备的车夫都给遣散了。
早到地方做什么,你不知道到了地方你令狐大哥就该拍屁股滚蛋了吗?傻姑娘,你还当马车越走越慢是错觉啊?张无惮笑道:“好,你哥内力深厚,倒不惧这个。”
哄好了殷离,他侧眸看了令狐冲一眼,因寒风吹得声音都散了,只作口型道:冷吗?
令狐冲如今修习《紫霞神功》已有所小成,这内功作为华山九功之首自有不凡之处,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继续慢悠悠赶车,张无惮想着怎么着也得多拖上一天,不然按正常行程,临近黄昏时到了光明顶,最多留令狐冲住一晚,明天就得走。如此拖慢功夫,明天中午才到,就能名正言顺留到后天。
这等小心思他们都未说出口,但俱都心照不宣,还在相视而笑呢,便见韦一笑自远方飞掠而来,朗声道:“两位小兄弟,前方昆仑派圈地封路,四遭还有弟子把守,不许外人通过。”
这也是常有之事,大门派在本地都横行霸道些,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封了这么大一片地界。要照着韦一笑的脾性,去前面探路被人拦下时他就要翻脸了,不过考虑到此行当以张无惮为主,便回来一问。
张无惮不欲多事,什么都比不上车厢里还在昏迷的燕南天重要,何况正能理由充足地拖到明天,便道:“与人方便便是于己方便,咱们绕上一绕吧,也花不了几个时辰。”
韦一笑无可无不可,应了后也不入车厢,落到他身侧车前辕上坐下,道:“张小弟,我们按照你的计策,已经以小昭为饵,捉到了叛教的紫衫龙王黛绮丝,她爱惜小命,倒是肯同我们合作,只是依我看,她跟明教可早就不是一条心了。”说罢冷哼了一声。
黛绮丝有自己的小算盘,估摸着还想随着他们找到谢逊,想方设法拿到屠龙刀,交予波斯总教,来免除圣女失贞后烈火焚身的刑罚。张无惮全不在意:“两大法王、五散人俱要一并上船,这么多双眼睛在,还怕跑了她不成?”
“就因人多,才更显得麻烦。”韦一笑低声道,“你不知道黛绮丝二十年前倾倒整个明教,多少男儿为她神魂颠倒……”
一语未了,他见张无惮一下就笑了,心知他已明白自己的顾虑担忧,叹道:“非是我不信任这帮老兄弟,但男女之情最是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们对我教定没二心,就怕疏于戒备,不小心着了黛绮丝的道儿。莫说别人,你看范遥兄弟……”
范遥自黛绮丝下嫁韩千叶、叛教而出后不久也音信全无,当然这事儿主要怪范遥太过玻璃心,也不能责备黛绮丝看他不上,可男女情爱的杀伤力和破坏力可见一斑。
他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张无惮道:“蝠王有什么主意,只管说便是了。我外祖、爹娘皆会出行,只消能为他们的安全增添一分保障,我绝不会推辞。”
“殷大哥的意思是留你在光明顶,这也是他思虑周全。”韦一笑自然看出来殷天正要叫张无惮防备着杨逍,也不说破,只道,“我是想着,你能不能多留几个人下来。”
张无惮眼珠动了一动,笑问道:“谁?”这倒是个听八卦的好机会。
“旁人都算了,彭莹玉务必得留下来。”韦一笑道。其实布袋和尚说不得也曾对黛绮丝有意,只是他早看出来这二十年来那份似有若无的情谊早就淡了,不足为虑。彭莹玉是什么心思,韦一笑却是拿不准的。
张无惮稍一思量便道:“这事儿不难,只是以彭和尚这般思虑周全的性情,我一旦开口留他,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不能就韦一笑和殷天正派的人物参加,五行旗旗使走不开,五散人作为中立人物跟着去正好,所以要留就只留彭莹玉一个人,这也太露痕迹了。如韦一笑这般跟彭莹玉不熟的人都知道他痴恋黛绮丝,想必总坛知晓此事的人多不胜数,不说彭莹玉自己,旁的人都能猜到。
韦一笑苦笑道:“正是因着如此,我也不好拿教务为由单请他留下。张小弟向来足智多谋,我唯有指着你了。”说罢起身作揖。
他此举好似叫张无惮在前顶缸得罪人一般,其实是非他本意,要他韦一笑得罪了人能解决此事,那他要多说一句废话,那简直不是个男人。可关键是他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得罪了人也没卵用,反倒可能惹得彭莹玉恼羞成怒,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张无惮道:“怎么不叫我外公来?”用什么方法倒难不倒他,同韦一笑这几句对答的功夫,他连措辞都想好了,只是他于明教中实在是个小辈,跟彭莹玉又没有过硬的交情,苦于不好张嘴罢了。
“不是我对你说他闲话,殷大哥人品是没的说,只是性子谁都拘不住。他要知道我疑心彭和尚,得先来同我理论,跟我打一顿,再去找彭和尚,肯定说不来,还得打一顿,这是何必呢?”韦一笑知道他为难,这事儿他也知是自己强行给人甩锅,很是对张无惮不住,道,“张小弟只管跟彭和尚说,就是我韦一笑疑心他,请你去说的。”
张无惮低头故作为难了半天,方道:“那好吧,蝠王既然开口了,我定为你谋成其事。”
韦一笑拱手拜谢。
待得一日后抵达明教光明顶总坛,令狐冲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先撩起帘子来看一眼,见万春流扶着昏迷不醒的燕南天正对他微笑示意,两人皆平安无事。他松了口气,旋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扭头看向张无惮,见他也正望过来,不舍之意更浓,道:“待狮王回归,记得去华山找我。”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这出海少说得数月方回,这还是顺利的,要真有个好歹……呸呸呸,就算谢逊顺利归来,要继任明教教主,那更是非一时半刻能忙活完的。
张无惮笑道:“怎么是我去寻你,难道我教喜迎三十四代教主,你华山派还舍不得那份贺礼,装傻充愣不来庆贺?”
令狐冲一怔,跟着也笑了:“是啊,到时不论师父他们来不来,我是肯定要来的。”他本以为少说也得分别半年之久,这么一算竟然只有三四个月,正待高兴,一想三四个月也着实不短,真是要了老命了,脸跟着就垮了下来。
张无惮还道把人给哄好了,见他转瞬又愁容惨淡的,屈指弹了一弹他的额角:“哪来这么多离愁别绪,我不是还给华山送了两车荔枝绿美酒吗,你三天喝一坛,不待美酒喝没,咱们就能再见了。”
令狐冲一想也有道理,看殷天正、杨逍等人得信已经走了出来,心知不能再耽搁了,强打起精神来同张无惮告辞。张无惮追着送了几里,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子话,方才分开。
张无惮折返回光明顶,便见张翠山和殷素素手拉着手等在前方,连忙加快脚步迎了上去,道:“外边山风这么大,爹爹娘亲怎么不进去?”
殷素素笑道:“你爹这是怕你再一路送到华山上去。”
张翠山无心玩笑,问道:“无惮,你这次接来的那人真的是失踪十多年的燕南天燕大侠?”他们刚走出来,看张无惮跟小伙伴还说着话呢,便都没去打扰,听殷离说了这马车上两人各自的身份,俱都惊呆了。
张无惮道:“我想也不会有人敢冒充燕大侠吧,这人受了如此重的伤,还能维持生理基本机能十五年之久,绝非等闲之辈。”
“爹不是不信你,只是忍不住多嘴问上一句。”张翠山感叹道,“你不是跟爹爹一辈长起来的人,大抵是不清楚燕大侠当年何等威势。我初回中土时,听闻他十年都未有音信,大是怅惋。”
“这个是你儿子,跟你一辈长起来就坏事儿了。”殷素素嗔了一句,见张翠山嘿嘿低下了头,又对张无惮道,“看你爹爹,高兴的都说胡话了。”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张无惮问起黛绮丝之事,殷素素轻描淡写道:“在地牢关着呢,初来还想绝食,叫我先狠狠饿了几天,又卸了下巴惯了几次鸡蛋糊,这才老实了。”
吓人哟,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张翠山跟儿子说悄悄话:“你娘都是调派的杨左使【地】字门的女弟子去看守的,防得滴水不漏。”说罢就叫殷素素含笑拎了一把耳朵。
张无惮被秀了一脸,只好当没看到,只道:“黛绮丝如何无所谓,倒不知道她和韩千叶的女儿如今在何处?”这可是日后的波斯明教教主,小昭是个记恩不记仇的温柔姑娘,他正可放心大胆地施恩。
殷素素道:“你说小昭啊,那小女孩儿倒是有几分可怜,这么小年纪让她娘打发来当探子。她想窃取《乾坤大挪移心法》,按照教规该斩首示众,但这事儿既是从你那儿漏的,杨左使和爹爹商量后决定等你回来处置。”
这是个好兆头,处置个居心叵测的奸细不是重点,关键是几大高层都已隐隐有了推他上位的默契,在借此为他积累声望。张无惮眉头一动,道:“爹娘此行吉祸难料,值此关头,何必徒造杀孽?若是黛绮丝能带着你们顺利归来,饶过她母女二人又何妨?”
殷素素张口欲言,一瞥眼见张翠山伸长了耳朵在听,便先道:“五哥,先请你捂住耳朵。”她还得维持在张翠山面前的形象呢。
“你们同我相距不足三丈,捂住耳朵管什么用?”张翠山话是这么说,知道妻子有意玩笑,还是拿指头堵上了。
殷素素方道:“黛绮丝心高气傲,此番受了这般折辱,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她若无意报复,杀不杀她也无所谓。”但她要心怀愤恨,有意一雪前耻,那就得另说了。
“多说无益,横竖等你们回来,再说杀还是不杀。”张无惮随口道。总得等过了河再商量拆不拆桥,现在还不着急。
他先去拜见了殷天正等人,而后去见了被关在地牢的黛绮丝和小昭。杨逍没圣母情结,待仇人毫不手软,地牢中条件很差,虽没让人故意作践她们,日子也并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