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晚上没睡,满心都在谋划着怎么将成昆拉下马,有这么个丝毫不介意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疯子在江湖武林中胡搞八搞,跟有人成天拿着把刀架在脖子上似的,非得借着这次好机会将成昆弄死才算完。
简单吃过早餐,他们便驱车直奔淮北而来,张无惮道:“恶人谷的名头,你在武当山上也是听过的,里面聚集了当世十大恶人中的五位,更有声名狼藉者无数,奸淫掳掠者无数,杀人如麻者无数,一步走错了,谁都救不回来了。”
他说话时神色凝重,好学生张无忌也把要去危险酒吧、迪厅场所玩的兴奋给消下去了大半,问道:“哥,连你也没把握吗?”
张无惮对他笑了一笑:“把握不把握的,我现在也还说不准,咱们先在附近踩踩点。”
淮北蝴蝶谷近旁两座山壁,陡峭垂直而上,中间留有一条两车宽的走道,在山岩避风处,挂着一盏长明不灭的孔明灯,闪着幽幽青光。
再往前走便是一条曲折盘旋向下的小路了,张无忌抬头看了看被灯光照耀的岩壁,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大字,喃喃念道:“入谷如登天,来人走这边?这么说,这恶人谷不是在山上,而是在最下面的群山环抱之处了?”
“……人家都叫恶人谷而不是恶人峰了,你这不是废话吗?”张无惮说完,一抖缰绳,策马前行,顺着弯弯绕绕的山道走到下方,便见路边竖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入谷入谷,永不为奴”八个大字。
张无忌奇怪道:“怎么,这地方有街有房,看来同普通的村落没什么不同……”他一句话未说完,突然听到左侧房檐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唬了一大跳,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却见屋子里转出个高逾两米的鬼影来。
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披头散发的模样好不吓人,嘴里哇哇大叫着“还我命来”。张无忌何曾见过次等景象,低头竟然还真没看到地上有影子,更笃定他定是真的鬼了,先连三赶四地后退几步,见那鬼影如影随形,一咬牙拍出一掌去。
张无惮轻轻捏住了他的手腕,对着那鬼影道:“我兄弟两个初来恶人谷,不知哪里冒犯了阁下,青天白日的,倒来装鬼吓人?”
那鬼影停了下来,阴恻恻道:“恶人谷只收恶人,可不收小娃娃,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不怕让人煮熟了下酒?”
他的声音飘渺森冷,同阴九幽有几分仿佛。张无惮笑道:“我看阁下在此间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可见恶人谷对待娃娃,还是很友好的嘛。”
鬼影顿了一顿,脱下一件血淋林的长袍来,原来袍子里有人拿竹竿撑着衣裳,才能有两米之高,除去袍子,露出来的却是个比他们还矮两头的小男孩儿。
这小男孩儿不过十岁上下,模样极为俊美,从眼角到嘴角,虽竖着一道刀疤,却也丝毫不显丑陋,只给他平添了许多魅力。
张无忌目瞪口呆,实是想不到就这么个小孩儿能将老鬼演得惟妙惟肖,更兼能想到利用太阳的角度,正好用身子将影子遮住。
张无惮对他笑道:“这下你看出来恶人谷跟普通村落有何不同了吧?”
那小男孩儿道:“你怎么看出来扮鬼的是个人?”他更好奇张无惮怎么一眼看出袍子下面是个年岁比他们还小的小孩儿的,却不肯就这么问出口。
若是其他恶人来,怎么会做这些装鬼吓人的勾当?怕早就拳打脚踢、暗青子招呼上了。张无惮早猜到他身份,只道:“若是我告知了你,你下次再装鬼吓我,有意将漏洞补上了,我如何还能知道这是个人不是个鬼?”
不肯说就算啦,对方撇了撇嘴角,眼中全是狡黠之意,问道:“我叫小鱼儿,你们呢?”
“我是杀猪太岁丁一蛋,这位是我嫡亲弟弟,屠狗大王李二蛋。”张无惮答道,“我们来恶人谷,是受人所托,来找人的。”
小鱼儿听他随口乱掰的名字,倒也觉得有趣,听到后来,更是大笑起来:“丁一蛋,难道你没听过,全天下的恶人们聚集在恶人谷中,为的便是杀光所有敢来寻仇的人吗?”
这小子年岁虽还不大,但已是恶人谷中的一霸,他走到哪里,旁人就都躲开了。张无惮拿眼觑着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我怎么没听过,便是昔日名动天下的第一剑客燕南天大侠,不也是入了恶人谷,便杳无音信了吗?”
听到“燕南天”的名字,小鱼儿从眼角眉梢到嘴角列开的弧度,都看不出丝毫异样来,笑嘻嘻道:“既然知道,那你还敢来?”
张无惮道:“我非找人寻仇,而是来找人救命的——我奉蝶谷医仙所托,来寻神医万春流。”
这世界蝴蝶谷和恶人谷挨得甚近,胡青牛和万春流都是不世出的医学天才,两人偶尔也通些书信,只是并无太深交情。
要说胡青牛遇到了医治不了的疑难杂症,来跟万春流互通有无便罢了,可张无惮刚才提起“燕南天”来,小鱼儿上个月才从万春流口中得知了养在他那里十余年意识不清的“药罐子叔叔”便是在他幼小时带他入谷来寻找杀父仇人的燕南天。
这两人来历古怪,又不肯吐露真姓名,又是燕南天又是万春流的,直让小鱼儿暗暗心惊,万万不想放他们入谷。
他眼珠一转,目光盯在张无惮腰间,狡黠道:“这是恶人谷,不是好人峰,从来只有坏得流油的恶人才能入谷,想要进谷,除非给我些好处!”
小鱼儿看出张无惮腰间所悬是柄一等一的好剑,便连剑鞘,在恶人谷中都难寻,料定是对方心爱之物,必定不肯相赠的。
此乃张无惮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青冥宝剑,自然不肯拿出来赠人,脸色发白地犹豫了半天,倒是从另解下一块玉佩来递过去,咬牙道:“这玉佩价值连城,小哥儿你可得好生珍惜!”
再价值连城的玩意,小鱼儿都不屑一顾,可跟他手指一碰,感觉对方塞来个小纸团,中指一勾将纸团甩入袖中,接过玉佩来在空中抛上抛下,撇嘴道:“好吧,看你这般有诚意的份上,我……”
他本想说“我带你去万叔叔处”,跟张无惮对了个眼神,不动声色改口道:“便放你们入谷啦!”
小鱼儿说完后暗暗心惊,幸好他改口了,否则怕会让人怀疑他此番态度过于热切。若是其余恶人们怀疑他已知道了燕南天的事情,他和万春流、燕南天的小命就都不保了。
这样一想,似乎此人倒非有恶意。只是小鱼儿自小在恶人谷中长大,什么恶毒心计没见过,心中戒备并未消除,目送他们离开后,重新将鬼袍套在身上,见四下无人,方才取出小纸团来看。
张无惮牵着张无忌的手在青石板路上走着,虽是在大白天,可四下门窗紧闭,街道上也空无一人,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
张无忌压低声音问道:“哥,他们会不会躲在后面想着偷袭?”
张无惮却以正常音量笑道:“怕什么,你没看出来堵在谷口那孩子是这里的一霸吗?他做主放咱们进来了,这些人就不会生事儿,免得折了他的脸面。”
这句话刚说完,却听到耳侧传来一句阴恻恻的“那要是有人不给他面子呢”,张无惮看也不看一掌劈过去,见对方身如鬼魅躲过了也不在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道:“阴九幽,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
他年幼时初回中土,流落在外,便差一点死在阴九幽手上。何况两年前殷素素与俞岱岩之事被张翠山得知时,他和张松溪在蝴蝶谷谷口相谈,也碰到阴九幽了。
在阴九幽面前隐瞒身份毫无意义,张无惮定睛看去,果然街角不知何时站了三个人,身材清瘦、右手装有铁钩者乃是“血手”杜杀,胖如佛陀、满面含笑的是“笑里藏刀”哈哈儿,嘴巴奇大的便是“不吃人头”李大嘴了。
来之前,张无忌也听兄长科普了许多谷中恶人的形貌,倒是都一一对上号了,正在跟张无惮缠斗的那个幽灵一般的鬼影定是“半人半鬼”阴九幽了。
只是恶人谷中的五大恶人,还少了一位,不知“不男不女”屠娇娇去了哪里,张无忌心下凌然,长剑在手,不停挪动身体,警戒着四方,小心戒备。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张无惮和阴九幽已经斗上了三百招。哈哈儿大笑道:“哈哈,咱们并肩子上吧,阴老九怕不是这小鬼头的对手,哈哈!”
杜杀站着不动,李大嘴却道:“他所使的武功路数,极为邪门,怕并非正道。”说完后不禁舔了舔嘴巴,“我倒是曾经吃过一个少年天才,那胳膊那腿的滋味儿,别提多柔韧细致了,这小子年纪轻轻便不是弱手,滋味怕该不错。”说着扬起了手中的刮骨刀。
他和哈哈儿一入了战场,情势当即大变,张无惮被三个人围攻,还得防着他们去寻张无忌,登时左突右拙,不多时便中了哈哈儿一掌。
张无惮朗声一笑,哈哈儿却连连后退,跌出战场道:“臭小子身上软甲抹了毒,哈哈,不是甚么好鸟,怪不得敢入我恶人谷?”说着看掌心已然发黑,忙点住几个穴道,喊道,“杜老大,点子扎手,你还不上吗?”
杜杀哼了一声,这才动了起来,他的右手曾经被燕南天所斩断,另装了铁钩,一戳便能将张无惮戳个通透,倒不怕他软甲上的毒。
张无惮横了他一眼,侧头避过袭来的铁钩,正攻向李大嘴,却见杜杀极为阴毒地一脚撩过来,直取下阴。这一脚要让他踹实了,便是鸡蛋一起没了,张无惮大是骇然,长剑终于出鞘,切豆腐一般斩断李大嘴的刮骨刀,手腕一抖,反手切向杜杀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