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歌不为所动,如画眉目依旧波澜不惊的冷漠,“臣倒是想更改誓言,就是苦于没有办法令亡母起死回生。”
他淡然斜了楚帝一眼,神色冷淡,然冰凉的语气却漾出浓浓挑衅味道,“若是陛下有此异能,还请陛下不吝降福。”
楚帝咬了咬牙,好半晌,顾忌着满殿是人,才没有恼怒破口大骂他胡说八道。
楚离歌对他的怒火仿佛浑然不觉一般,目光斜斜睨过去,淡淡一扫,却落在旁边皇后冷艳高贵的面容上。
又道,“陛下日理万机难有余暇,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一体,想必这异能福泽皆非我等能及,还请娘娘不吝赐福,让臣等沐浴陛下与娘娘圣恩。”
听听,什么叫巧舌如簧?
君莫问几乎完全怔住了,她从来没有设想过高冷孤傲的冰山殿下滔滔不绝起来,原是这般让人不敢领教。
见识过这人非凡的毒舌能力之后,君莫问忽然有种千帆过尽的感觉。
原来,这位殿下还是冷冷挑挑眼角抬抬手不言不语的寡言模样更让人觉得可亲一些。
君莫问惊诧于离王殿下诡辩的口舌之能,其余人则全傻乎乎的带着震惊的眼角余光瞄向那对人间尊贵父子。
皇后长眉轻蹙,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冷淡道,“离王口舌辩才实令人惊叹,不过这鬼神之道乃无稽妖惑,离王听过便算了。”
“至于本宫,”她略略停顿,眼角往楚帝瞥了下,“与陛下自是夫妻一体。”
她说这话明明是对着楚离歌,可说着说着,目光却让人明显感觉出来有意无意落在了君莫问身上。
“还请张小姐谢恩领旨吧。”
说罢,她半垂长睫瞟过君莫问膝下,言下之意:你已经跪得够久的了。
楚帝似乎十分满意皇后出面将楚离歌这挑刺的行为揽过去,当下也缓缓点头,看着君莫问,目光似平淡悠远。实则,威压深深,“嗯,皇后说得对,鬼神一说纯属无稽;大伙听过便算了,张小姐你赶紧的谢恩领旨。”
君莫问心头隐隐涌了怒意,上面这两人是南楚身份最贵重的一双男女,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专挑她这个弱女子来捏吧?
不敢硬逼楚离歌,就逼她这个软杮子?
“鬼神之道虽说无常,但往昔誓言却不能因为时间流逝而存心模糊。”楚离歌声音冷冷淡淡,可这语气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居然还难得的眼角掠过君莫问,又道,“况陛下也知张小姐眼下韶华正好,她又正好在这美好的年纪有心仪对象。”
“不管陛下有没有成人之美,臣却不敢耽搁张小姐如花青春。”
横竖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人家姑娘有心上人,趁着现在年轻嫁给心上人;他守他的誓言,与她两不相干正好。
楚帝脸色阴了阴,几番隐忍,才没有怒而拍案。
这小子,张家千金多优秀的姑娘,能文能武容貌家世品性脾气,哪一样都是拔尖的,这臭小子怎么就如此不识好歹,非要抬出什么旧日誓言跟他作对。
他冷冷哼了哼,干脆扭过头懒得再看那张碍眼的脸,转而灼灼幽深的盯着跪地少女,面无表情之余,两眼透着沉沉威逼道,“张小姐,请谢恩领旨吧。”
君莫问心里暗暗哀嚎一声,敢情这皇帝也怕冰山殿下,专挑她这个软杮子来捏呢。
对这横空出世的什么赐婚圣旨,她心里千万个不情愿,可是不情愿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既没有楚离歌那样强硬的身份,也没有那样容忍她挑衅的皇帝老爹撑腰。
眉头紧了紧,她暗下咬了咬牙,才缓缓埋首叩头谢恩,“臣女谢陛下隆恩。”
明明不情愿的事情,还要她做出千恩万谢的感激姿态,光是想想,君莫问心里就觉得无比膈应堵闷。
总算有个识时务的。
听闻少女琳琅如珠玉一般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帝那阴沉泛黑的俊脸总算缓和了几分。甚至还含了一缕淡淡笑意朝君莫问看过去,“好,张小姐平身吧。”
君莫问焉焉的转身回座位去了,楚帝逼迫她接了圣旨,似乎心情就突然变得极好一样。
“说起孝道,”他大手一挥,将殿前碍眼的离王殿下挥退下去,眼角抬起,远远盯住了慕天达,“慕尚书家中千金的品行才令人钦佩。”
众人愕然,楚离歌脚步微顿,斜眼不动声色打量了皇后一眼,心头立时冷笑阵阵。
这个老妖婆,最近清闲过头,频频在这作妖了。
慕天达有些尴尬的朝楚帝拱了拱手,谦恭道,“陛下过奖。”
楚帝笑了笑,嘴角往上扬着,转眼之间,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都不复存在,“朕听闻慕夫人去世之后,令千金悲痛难以自持,也跟着病倒了。”
像这种臣子家务小事,实在不宜拿出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更何况楚帝一国之君的尊贵身份,这样惋惜遗憾感慨的语气讨论这种事,实在在让人感觉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楚帝本人似乎并没有这个自觉,或许他有这个意识,却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故意忽略。
楚离歌已然回到他的席位,眼角默默打量着楚帝旁边那雍容华贵冷艳的女人,心思在飞快转动着。
就知道这个女人一旦出手,一定会连环而来,不容他多作思考。
先用身份逼了君莫问接下赐婚圣旨,那么接下来,这个老妖婆还想出什么招?
对于这赐婚,不管君莫问有没有接下,那也与他无关。他不肯娶,难道张家还敢强硬塞人不成?
所以略一思索,楚离歌便知道这场赐婚只是开端。
孝心有嘉?令人赞许?
楚离歌还在飞快思考,就听得楚帝那沉肃威严又难窥真意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宏亮的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