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公主低着头,她不讨厌池聪,甚至还略有些心动的感觉,当即一跪,重重磕头道:“禀父皇,请父皇厚赏池家!”
皇帝莫名,望向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十公主道:“父皇,上个月在肃州发生了一件大案,西凉贼人夜袭雍王府,生死关头,是池家大公子池睿挺身而出救了四皇嫂,四皇嫂已怀三月身孕,他救的可是两条性命。后,池睿因救四皇嫂被重伤身亡,安阳请求父皇重赏池家,也谢池家救我四皇嫂母子之恩!”
秦荣妃神色微凝,目光落在池聪身上。
皇后一听到“重伤身亡”四字,心下一跳:“聪儿,安阳说的可是真的,阿睿他……他没了?”
池聪抱拳答道:“正是,雍王已令威武镖局护送大哥灵柩归来,母亲听闻此消息,已然病倒,不日我将陪同母亲送大哥灵柩回南安。”
皇帝早就知晓这事,他没有说出来,是不想有人挟恩,尤其是皇后,若知道这事难免又要说道一番。“来人!着翰林院拟旨,南安池睿护雍王夫妇有功,追封池睿为太子少保、御前四品银剑侍卫,赏绸缎二十匹、纹银一千两。”
一些因护主而亡的侍卫,功劳最大者,
便封御前三品侍卫,赐金字带头的封号;之后又有银字带头的侍卫,享四品官位;铜字带头则为御前五品侍卫。
十公主一喜,深深一拜:“儿臣谢父皇隆恩!”
“草民谢主隆恩!”
皇帝正色道:“池聪,你文才武功如何?”
“草民的武功远不如大哥,几年前过了童试。”
池聪武不如池睿,文却比池睿要好。
皇帝又道:“赏池聪同进士出身,你且随母回乡安葬兄长,明年三月前回京,朕授你兵部正七品笔帖式一职。”
皇后催促道:“池聪,还不快谢主隆恩!”
池聪回过神来,他不能在江南经商了,没想却要踏入仕途,虽说她的书念得比池睿好些,可这武功还真不能与池睿比。
皇帝赏赐,池聪领着东西从养性殿告退出来,兄长的死换来他的入仕,这原是喜,他却高兴不起来,但心里是欢喜的,欢喜的不是他入仕,而是因为皇帝的旨意,明年三月前他会与母亲再回京城。
在他的心底里,他还是喜欢京城的。却因母亲的心伤,想回南安家乡长住,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再来京城。
他带着赏赐离开了,在遥远的宫中阁楼上,十公主还在静默的张望着,心绪繁复:池聪不错,可她瞧出母妃无心将她许配给池聪。
十公主咬了咬唇,将女儿家的万千心思掩埋心下。
池睿没了,是为救她的皇嫂母子没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耳畔又回响着皇后说的那些话,“安阳啊,你瞧本宫娘家的侄儿、外甥如何?顾澈人长得英俊,也踏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还有池聪,文武兼备,性子又好,是个有出息的。”
因秦荣妃不喜,因慕容恒反感皇后多此一举,一门心思先插手雍王府后宅,后又想掌控十公主的婚事,母子二人多有反感。
可,就在今天,十公主却对池聪生出了怜惜。
原本是嫡次子,原本他想在江南大展拳脚,做出一番锦绣事业,可因兄长的离逝,不得不挑起一家的重担,要留在母亲膝前敬孝。
她心疼池聪!
就在见到池聪的那刻,怜惜、体谅、心疼都一古脑儿地涌了出来。
虽然他离开了,可她还在远处凝望着他的背影。
她想:其实嫁给池聪也不错。
因为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加速的心跳,曾经,她羞涩地问温彩“顺娘,什么是心动,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人?”温彩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这个啊,很容易知道的。如果你见到一个人,心跳加速,还不自觉的脸红,那就是你喜欢上他。”
她这是喜欢池聪!
*
京城依如往昔。
文秀娘无意间发现了太子的秘密,太子近来咳嗽厉害,那帕子上还有血痰。
她正要说话,慕容恪摆了摆手,捂嘴道:“秀娘,此事休要张扬。从现在开始,本王不用太医,就用黄先生。”
黄先生又称黄七,是太子府的西席先生,名义是掌管太子府账目,实则是太子的军师,更是太子的心腹。此人满腹经纶,又略通医术,颇得太子看重。与太子之间亦师亦友,偶尔太子遇到难以阅处的奏疏,便会宣召此人来商议。
文秀娘忆起周良娣没了,太子大病一场,这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病愈之后,人的性子变了,总是冷若冰霜,待身边的妻妾越发没个好脸色,唯待谢良娣还要和暖些,若换作旁人更是不假颜色,有几回他直接抓起茶盅砸向李良娣,李良娣躲闪开去,再不敢招他不快;还有两次,他砸中了一位侍妾,当即头就破了,他没有怜惜,反而恼道:“滚!本王没宣你,你竟敢自己闯入大殿,扰本王批阅奏章,从即日起软禁半年。”
那美人正要哭着声,他又喝道:“烦死本王了,快滚!”
他的冷漠,告诉了所有人:太子的心已死。在周素兰仙逝后,再没人看到太子笑过。文秀娘再也见不到他眼里的温和,仿佛因着周素兰的离去,带走了他的快乐,也带走了他的心,他就是一块木头、冰凉的、木讷的,再没有谁能让他欢笑。
文秀娘低声道:“殿下近来太劳累,还得保重身子,今晚早些歇息,殿下可要宣哪位美人侍寝?”
慕容恪摇头:“你累了先回去歇下。”
“殿下……”文秀娘看看外头的天色,“你身子欠安,不可太过操劳。”
慕容恪只作不理,如若文秀娘不是周素兰器重的人,慕容恪早就恼了,对于周素兰看重的人,他是护着的。周素兰死后,他就把文秀娘调到了正阳殿当差,专门侍候他笔墨、读书、批阅奏章等,如此,便是李洛玉也欺不到文秀娘身上。
文秀娘暖声安慰了两句。
太监禀道:“殿下,黄先生到了。”
文秀娘三步一回头,不是对太子有别样的情愫,仅仅是因为不放心太子的病。他的病似乎又重了些,可他还是不愿宣
太医诊脉,只让黄七给他诊,他是担心他身子有佯的事传出去。文秀娘没有退去,而是侧立殿中,垂首不言。
黄七进了正阳殿,行罢礼。
慕容恪斥退左右,黄七跪下身子给他诊脉,心腹太监又递了一个迎枕来。
黄七道:“殿下近年太过操劳,不可再熬夜,忌饮酒……”
“黄先生,你怎还是这话。罢了,本王知道了!本王还有好些奏章要阅,你先退下吧。”
慕容恪面露不悦。
累了,他要饮酒。
他一直让自己不停地阅办奏疏,白日则与朝臣商量如何处理各地报上来的政务,他不愿让自己静下来、闲下来,就怕自己会按抑不住地相思泛滥,又想起过世的周素兰。他自责,身为七尺男儿,却护不住心爱女子的平安。
“殿下,你如此操劳,对身体无益,必须多加休息,否则长此以往……”
他不敢说下去,慕容恪已咳了一个月的血痰了,近来的血痰血丝增多,黄七是知道的,可慕容恪只瞒着旁人,知晓这事的现在有三人,一个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一个是黄七,再一个就是文秀娘。
黄七与太监、文秀娘使了眼色,希望他们能帮自己劝劝慕容恪。
慕容恪抬手道:“你们不用劝了!今日事今日毕。本王不能辜负皇上的厚爱。大福子,把药熬了,本王再吃些日子,再不管用,黄先生就替本王换个方子。”
他越来越勤奋了,几乎从不拖延奏章,皇帝夸赞他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后看到他时越来越满意,只是对于他没有儿子的事,皇后一次次遗憾。
他有三个女儿,而今李良娣又有身子,皇后盼着李良娣能一举诞下男胎,不曾想两月前却被太医诊出,李良娣肚子里怀的也是个郡主,这让皇后颇是失望,常派人来叮嘱李良娣“该给太子殿下安排侍寝姬妾了”,可慕容恪不为所动,“本王的奏章未阅完,哪能贪图享乐。皇上说得好,是本王的跑不掉,这生儿育女之事也要讲究缘分。”
一句话便将此事给推了,太子已经整整两个月没宣任何一人伴枕,心腹太监欲劝,却又见太子心情不好,文秀娘想劝,可她只是侍候笔墨的。
是夜,文秀娘立在窗前,又忆起周素兰临终前与她说的话,“若将来事变,你投靠温彩,我相信她一定会保住你与你舅舅一家……”
太子咳血了,却不肯让太医院的太医就诊,只吃着黄七的药,长此以往,只会让病越来越重,而他又不听黄七叮嘱,不顾身子,常常熬夜,身子也一日日亏损得厉害。
她得把这事告诉温彩,可是雍王夫妇离京城数千里之外,就算写信相劝,太子也未必会听。
文秀娘左右为难,握着狼毫笔,心绪繁复地给温彩写了第二封信。只是她又不敢道明太子身子欠安咳血之事,一番犹豫,她忆起了周素兰生前教她玩的文字游戏。
只是,她不知道温彩会不会这种文字游戏。
文秀娘咬了咬唇:“就赌一把,若是雍王妃瞧不出秘密,这就是天意,若是瞧出来这也是天意。”
她拟了草稿,圆润了一回,方寻了新的纸笺,将内容抄录过去。又过了几日,文秀娘得了出宫办差的机会,便亲自去了一趟雍王府,明着是去雍王府寻几盆好看的花回太子宫摆着,实则是将信给了冬葵。
冬葵问道:“文姑娘,急么?”
“不急,你下次寄信过去时,连着我的也一并寄过去。”
二人闲聊了几句,冬葵带文秀娘却挑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