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身,往正屋里走:“我今日看完大夫,去当铺把皇贵妃娘娘赐给我的玉镯子当了,为你置办了一套衣裳首饰,还有庚帖,我也让鸣翠从旧阁里取出来了,老太君祝寿当日,咱们把庚帖带去,省得定亲时,旁人要看你和裴阑指腹为婚时交换的庚帖,咱们拿不出来……”
方芙兰兀自说着,语气十分轻快。
她平日里话不多,今日显见得是极为云浠高兴了。
云浠落后她两步,不知怎么,心中竟半点没染上方芙兰的喜悦,反而觉得有些冷清。
“阿嫂。”她握了握手里的剑,垂眸道:“我不想嫁给裴阑。”
“为何?”方芙兰愕然回头。
云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一身朱衣立在月色下,整个人十分落寞。
但其实,她是知道自己为何不想嫁给裴阑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仿佛藏不住了似的。
她从前怕方芙兰担心伤身,总是顺着她的意,许多事都埋在心底的。
方芙兰提着灯笼步下石阶,问:“阿汀,你是不是在怨裴府这些年,从未帮衬过咱们?是不是在怨,裴阑回金陵后,没有立时上门来提亲?”
“但是你要想啊,”方芙兰柔声道,“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难处,每一户大家子,也有他们作为大家子的难处,人活在这世上,都不容易,有时候多为自己想一些,多几分私心,并没有错。而今裴府愿意向你提亲,便说明他们愿意守诺,何必为了赌气,屈就自己的前程呢?”
云浠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方芙兰的话,她无力反驳,纵然她觉得裴阑待她已不仅仅是“私心”二字这么简单,她也不愿多说旁人闲话。
何况,她亦是惶然的。
心中茫茫起了大雾,雾里亮起一盏灯,她不自觉朝着那灯走,便与从前的自己远了。
方芙兰道:“你是累了,去歇着吧。明日到我房里把新置的衣裳首饰试一试,看看有哪里可改,等老太君寿辰当日,你一定打扮好看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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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五月,江南入了梅,雨水淅淅沥沥的,从黎明落到暮里。
初二一早,方芙兰撑着伞,嘱咐两个杂役将备好的贺礼搬进马车里。
这日是老太君的寿辰,极可能也是云浠的大好日子。
虽然老太君先前已讨要了一柄旧剑与一幅刺绣作为贺礼,方芙兰怕送过去太寒酸,下了侯府的脸面,仍想法子置了些旁的。
云浠这日休沐,看着方芙兰忙进忙出,原想问那些多出的贺礼是从哪儿来的,但她微一思量,到底没问出口。
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相依为命,知根知底,哪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云洛生前待方芙兰十分好,那时方家小姐艳冠金陵,云洛尚未娶她,便将她搁在了心尖上。
方芙兰过门后,云洛因频频征战,两人相守的日子并不多。每逢他得胜归来,得了朝廷的赏赐,都会换来银钱买许多物什送给她。
环钗首饰,脂粉华衣,不一而足。
方芙兰生得太美,云洛觉得天底下最好的珠玉都不能与她相配,总怕怠慢了她。
可惜两夫妻这样琴瑟和鸣日子没过几年云洛便走了。
云洛战死塞北的噩耗传来,方芙兰伤心欲绝,病了大半年,险些随他而去,后来还是看着云浠一个孤女支撑侯府,实在可怜,才强撑着站了起来。
一府老弱病残,哪里都需要花银子。
阿苓的娘亲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方芙兰一咬牙,拿出云洛生前给自己买的环钗,对云浠说:“阿汀,你拿去当了吧。”
云洛走得突然,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方芙兰交代,这些环钗,是他留给她唯一的念想。
云浠本不愿当了它们,方芙兰却说:“在你哥哥心中,这个侯府,还有侯府里的这些人,永远都比这些死物重要。”
云浠这才为方芙兰留了几样她最喜欢的,把其余的拿去当了。
看着方芙兰指点着杂役往马车上抬贺礼,云浠想,她的阿嫂,为了她,大约把自己最喜欢的那几样首饰也变卖了吧。
裴府的寿宴在晚上,不少人一大早便登门祝贺,大都是看在裴府显贵,过去套交情的。
忠勇侯府没人当官,倒是不必去那么早。
近晚时分,雨停了,方芙兰与云浠带上丫鬟,由赵五驱车,往裴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