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晞将帖子递给林如海,“父亲,这已经是第三十六张了。”
林如海摇头,叹道:“请陈阁老进来吧。”
谁知这一请,请来的还不只是陈阁老,还有朝中十来位大臣。林如海一张脸都垮了下来,感情,这陈阁老是给他下了一套呢。林如海虽顶着个大学士的头衔,可谁都知道,已经有近十年不上朝,不过问朝政了。
然而,谁都不敢小瞧了这位林老大人。谁让他是当今圣上的养父呢。陛下待他待林家可不是一般的亲厚。年年林如海寿辰都会有丰厚赏赐,有时还会亲临,便是政务繁忙,不方便出宫的时候,也会派太子到场。若说自打先帝去后,这世上还有谁敢对皇上黑脸的,怕也就只剩下这位了。
想当初,皇上刚登基没两年那会儿,尚且年轻,兴之所至,突然来了出微服南巡,留下一封书信便算是告知。让群臣连个准备也没有,身边还只带了一小队锦衣卫。一个多月后,待得皇上回京,百官相迎,林如海当着百官的面,直斥皇上“胡闹”。
陈阁老本以为,天子亲征这么大的事,也是“胡闹”,怎么着林如海也是深明大义的人,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能让林如海出面说服皇上。可没奈何,他带了好些个同僚一起登门,林如海却一直耍着太极,压根不上他的道。
陈阁老心急如焚,奈何林如海“功夫”了得,一炷香时间,自己就被莫名其妙地送了客,以至于到了林府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头,陈阁老一走,林如海面色便沉了下来,“出来吧!”
林宁领着徒长信从内室而出,笑嘻嘻跑过去,又是扶林如海落座,又是斟茶倒水,那幅狗腿讨好的模样,放在一个帝王身上,简直让人没眼看。徒长信低了头,装作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
林如海冷哼,“你多大呢?怎么还想起一出是一出,天子亲征是小事吗?若是有个万一怎么办!”
“说是亲征,可自古御驾亲征的,有几个皇帝是冲在战场前锋的,又不是将军。左右也不过是在后方布局。最重要的乃是扬我国威。行震慑之用。再说,这些年我大笔银子养着水师,战船兵器皆利,扶桑与我们实力相差悬殊,莫不是如此还能让人给杀到我们后方来了吗?那我养着他们干嘛,吃干饭啊!”
“我是不明白有什么好劝的。这也要劝,那也要劝。我纳不纳妃他们要劝,改个上朝时间也要劝。真是恨不得我一天吃几顿,吃些什么都劝。累不累得慌!”
林宁想到这苦逼的当皇帝的日子,有些赌气地将手中的折扇扔在桌上,竟是委屈地发起脾气来。
徒长信轻叹,他这位父皇英明神武,登基十多年,功绩斐然,对谁都是威严满满,唯独对林如海,若私下无外人,从不自称朕,且总会时不时耍耍孩子脾气。比如,现在。
林如海瞪眼,“你还好意思说,千百年来,君主朝会不都这么过来的。所有衙门的制度也都是约定俗成的。偏你要改成什么朝九晚五,做五休二。三日一小朝会,五日一大朝会。”
“我这不是为群臣着想吗?朝会开得太早,住得远的大臣,三四点就得起床。这一天下来,哪还有精神干其他事?工作效率太低。不如改成现在这样。再说……”林宁眼珠儿往徒长信一瞄,“信儿是太子,也是需得上朝旁听的,可他还在长身体呢,难道让他也每天那么早起床。睡不够,长不高!”
徒长信苦瓜脸看着林宁,能不能不拿他挡枪?明明是自己想躲懒好吗?他不要背这个锅!
好在林如海深知林宁的性子,直接戳穿了他,“总有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好意思拿孩子说事。”
这语气还行,林宁心里有了普,嬉皮笑脸地说:“你不知道,当皇帝真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我好容易出宫一趟松散松散,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嘿,还撒起娇来了,林如海哭笑不得,“这幅模样,还是在孩子面前,也不怕被孩子笑话。”
林宁一个眼神扫过去,徒长信察觉出一阵冷风,忙自动自觉地将头又低了两分,全当自己是木头人。
林宁十分满意,说起正事来,“亲征这事也不是临时起意,我前些年整顿水师之时便有这想法了。您放心,我让锦衣卫和暗卫都跟着。您不必担心。”
林如海一叹,点了头。
林宁又道:“听说您最近在教亭儿读书?”
亭儿乃是林言晞的长子。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父子的人,林宁一翘屁股,林如海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言道:“想干什么,说吧!”
林宁笑道:“我想着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如让信儿跟着一起学吧。”
“亭儿才几岁,我不过是启蒙。信儿多大了?再说,他是储君!”
“储君又如何?您不是也教出了我吗?还怕不能再教一个出来?”
见林宁并非玩笑,林如海正了脸色,“宫中不是有数位大儒吗?”
“那些个学识才能都不差,可到底太过顾忌君臣尊卑,难免受制。我政务忙,便是有心,也有诸多顾不到的地方。爹,您就当帮帮我。”
林如海一愣,自打林宁正式认祖归宗,两人私下虽不曾微臣殿下陛下得叫来叫去,可这声爹,到底太过逾矩,林宁已经十多年不曾唤过了。此时听来,竟有几分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