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瑚立在贾代善身边背着诗词,他夏日过了六岁生辰,如今已经入了。声音稚嫩,却字字有力,听得贾代善眉目间都是笑意,“好!”
得了嘉奖,贾瑚却不见喜色,担忧道:“祖父的病可好些了吗?”
贾代善剧烈咳嗽起来,他这病只有他和林宁知道,与其说是病,不如说是药。皇上大约就在这一两个月了。前几日,宫里送来一碗吃食,说是皇上念着老臣,特意赏给贾代善的,还让太监特意盯着贾代善吃完了才走。
那以后,贾代善便病了,且不过短短几天,身子每况愈下。
林宁给他倒了杯水,替他顺背,见他不便说话,只得自己代为回答,“祖父累了,你带了弟弟出去吧。”
贾瑚面色忧虑,看了贾代善一眼,然后又看了眼坐在一角桌案边规规矩矩地描红的贾珠,终究还是听林宁的话,牵了贾珠的手出去。
经过这□□个月的相处,这两个孩子感情也越发好了。
贾代善从枕头底下取出两份折子和一张纸递给林宁,纸上写着一个字,“琏”。张氏前段时间九死一生产下了一个男婴。这是为那个孩子取得名字。林宁收下又去翻那两份折子。一封是为贾赦请旨承爵的,另一封是为贾政求官的。
林宁皱眉,“政儿性子并不通透,能力也不足,便是入朝为官,恐也难有出息。”
贾代善强撑着身子道:“我如何不知道呢。只是终归不能让他当一辈子的白身。你也曾说,老大尚且有爵位,他有什么?虽一样是官,我却也不过是给他谋个闲职。面子上好看些罢了。珠儿和琼姐儿走出去身份上不会太难看。”
林宁点头,却依旧将那折子递了回去,“老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我们求,不如让皇家主动给。”
贾代善一愣。林宁莞尔一笑,舆图不能用,这玩意儿若是拿出来,只怕贾代善在军中的威望更高,到时候就不是功劳,而是催命符了。可没有舆图,不代表她不能想别的办法。
“老爷忘了,咱们家还欠着户部百万两的银子。如今咱们家也还得起。以往不还是因为这个先例不能开,否则让其他各家怎么办?可现今……”
现今贾代善快死了。以一个快死之人的名义还欠银。别人便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得。并且也能在皇上面前刷好感。
你需要人为你征战西北,平定边关的时候,贾代善站出来做到了。你忌惮别人兵权的时候,贾代善一句多话没说也交了。你让人死,人家也乖乖吃了那盘菜,慷慨赴死,从头到尾没对不起你。甚至到死都好惦记着户部的积弊,惦记着将欠银还给朝廷。
皇上该怎么想?不论是愧疚也好,怀念也罢,皇上总要赏点贾家什么。贾代善不必为贾政求官,只需写一封家常的书信,以“老朋友”的口吻说说心里话,拉拉家常,说一说了解皇上的艰难,了解朝廷的不易。然后慢慢谈一谈自家子嗣,表露出对自己两个儿子,一个荒唐,一个无能的忧心就好。点到即止,其他都不必提。
贾代善看了林宁一会儿,“还是你想的周道。不过既然如此,倒不急于现在了。与其在此时还银。不如等我去了之后。我会留下遗书。你们不过是照遗书办事。”
如此倒是更好一些。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贾代善又咳嗽起来,却还是强撑着身子道:“扶我起来,伺候笔墨。”
林宁张了张嘴,想劝劝他,话没出口便被打断,“趁我现在还能写得动。若过上两日,谁知道我还能不能写呢!”
如此,林宁只得应了,在一旁伺候。不过是两封书信,贾代善写得额头上满是汗,最后一个字落笔,手竟颤颤发抖。
林宁忙扶着他又躺下,只见贾代善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道:“往后,贾家就靠你了!我……我把孩子们……都……交给你了。”
第65章 贾母4
八月十九日,贾代善逝。
贾敏在林如海的陪同下连夜赶了过来,伏在林宁怀里痛哭,末了又觉得自己不能安慰母亲,反倒让母亲安慰她,颇为自责,神色赧然。只见林宁神色镇定,又担心她是强撑着,言道:“母亲,父亲已经去了,府里还得靠您呢!”
林宁失笑,见众人都到齐了,便将贾代善事先写好的遗书拿了出来。此事,贾代善在临终前也交代过,贾政对这些并不了解,无可无不可。贾赦略微有些肉痛失去的银子,奈何贾代善遗命在此,倒也不能反对。只有林如海神色一动,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又将遗书移交给了林宁。
“赦儿承爵的折子,老爷是前几日便上奏了的。想来等老爷丧事办完,这圣旨也就到了。”林宁望着贾赦,“你往后就是这府里的大老爷了,这事便由你去办吧。库房的银子我也都清点出来了,明日你亲自走一趟户部。”
在爵位面前,贾赦倒也不计较这些银子了,内心欣喜,却好在知道不能表露出来,淡淡应了。
林宁便挥手让他们退下,却留了贾敏和林如海下来。
林如海自然明白林宁这是故意为之,“岳母可是有何吩咐?大舅兄未曾入朝,只怕对户部的情况不太了解,不如我明天陪大舅兄走一趟,说来,林家也有些欠银。”
林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问道:“你怕是已经猜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