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里抱着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湿淋淋地血斑点点。
高阶的法袍可以使污迹自行消隐,这件法袍上的血迹便在缓缓变淡,但仍然留有蛛丝马迹,得多等一会才能完全消除。
那人慢慢回过头,露出的一张脸,和李成蹊有七八分相似,写满惊慌失措。
“果然是你。”薛琼楼笑容玩味:“真是兄弟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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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鹿门书院·符令之争(二)
脚步声从巷道尽头处传来, 半面墙壁的月光被人影挡住。
李成言扯着衣摆仓皇地想站起来,反倒让自己跌坐下去,怀里的衣物散了一地, 那一片正在淡却的血迹, 在月光下似是覆满霜霭。
脚步声越来越近,墙面斜出一片橘红色的光。
薛琼楼低下头,不理会他哀求的眼神,踩住那件血袍,“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李成言拉扯的动作猛然僵住,如稚童般懵懂憨傻的脸上浮现出惊骇的神情。
—
李成蹊在书院找了一大圈都没找到自己兄长, 迫不得已又找遍每一条街, 终于在漆黑的巷道深处, 看到熟悉的人影抱着脑袋埋在膝盖间。
“哥, 你怎么到这来了!”李成蹊半蹲在他面前, 摸着他的袍子:“你身上怎么湿了?”
李成言的脑袋慢慢抬起来,他衣摆上沾满泥斑, 蓬乱的头发宛若一团雾,如受惊的麋鹿,畏畏缩缩地不敢看人,只凭借着熟悉的记忆,蜷缩进弟弟怀里。
他埋在阴影中的目光,断断续续地往一旁斜觑。那个少年踩住那件血袍, 慢慢往草丛推,用眼神朝他微笑:帮你藏好了。
李成蹊没察觉, 感激不尽朝他道谢,才带着兄长回学舍歇息。
薛琼楼在原地站了会,撤掉障目术, 露出那件又湿又皱的法袍,“帮”人“帮”到底,索性将它碾作一堆齑粉。
下一刻,得逞的笑僵在眼底,他手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忍不住蹙起眉。
他摊开掌心,一道皮开肉绽的血口,像一张嘴巴缓缓咧开。
—
李成言冷得发抖,嘴唇黑紫,半边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弟弟身上。李成蹊以为他一个人走夜路害怕,将自己衣袍脱下来给他披上。
李成言抓紧他的手:“有、有点冷。”
“还冷吗?”李成蹊反握住他,用大半身体给他当风:“这样暖和些了吗?”
李成言打了个寒噤,使劲摇晃着脑袋:“水、水冷。”
鞋底踩到一粒碎石,像刀刃割破脚底,钻心的痛楚直达心底。李成蹊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回去给你生个暖炉,烘干就不冷了。”
李成言突然蹲下来嚎啕大哭。
李成蹊吃了一惊:“哥,怎么了?”
他不回答,像个孩童坐在地上大哭,哭声像夜风一样割着李成蹊的面庞,也割着他的心。他在惨淡的月光下发现,小时候看来那般年轻力壮的兄长头上,居然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白发,如根根银针刺痛眼睛。
李成蹊闻到一阵血腥味,是从他手掌心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他用力在身上抹了好几下,似乎这样做能擦掉这阵恶心的味道。
他觉得血腥味已经散去了,才小心翼翼地扶起兄长,两人的影子都有些蹒跚。
—
客栈竟还没打烊,廊下两只红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不止,飞蛾如细微尘埃在光晕里四散。
跑堂小伙趴在柜台上,流着哈喇子睡着了,面前摊着本还没算完的账册,连众人进来都没察觉。
近日下榻的人逐渐增多,客栈墙面上的墨宝又多了几笔,可最上面那一坨黑漆漆的墨迹实在大煞风景,每次都能造成不小的视觉冲击力。
薛琼楼在楼梯上驻足,盯着那团墨迹看了片刻。
白梨已经到了二楼,在栏杆上撑着脸:“你能看出这上面写了什么?”
“是画铺摊主的那首诗。”
这哪是铁钩银画的字,分明是惨不忍睹的涂鸦,他却能盯着看这么久,还能看出端倪来。
姜别寒好奇许久,也从二楼探下头:“你怎么知道的?”
“墙上的字被涂掉,说明写字的人后来身败名裂,客栈要将他的东西全部销毁,忙着和他撇清关系。”薛琼楼慢慢走上楼梯:“而那个摊主又说,写那首诗的人空有才华,却无高风亮节,所以我猜,这两个是同一人。”
姜别寒一开始没想这么多,被这么一分析,也觉得言之有理。恰巧柜台上的跑堂小伙被众人谈话声吵醒,睡眼惺忪之下,口风没那么严了,含糊地说:“这位公子猜得对,给我们客栈题名、留下第一笔墨宝的,都是前任山主。”
他唏嘘道:“谁知道他竟是道貌岸然之徒,我们老板那会有多敬仰他,得知真相后便有多么伤心,这才把偌大一座客栈扔给我这个徒弟,自己跑去极北之地又做起了老本行。”